北平城的范圍,也就是后世二環(huán)以里那么大,沈夢昔穿著平底鞋從東直門走到了西直門,在城門洞里,她忽然童心大發(fā),大喊了一聲“小虎!”,一聲回聲響起,她笑了,笑得眼淚幾乎落下。
撫摸著城墻,依稀看得到城磚縫隙里的米粒,粗糲的觸感讓她想把身體貼上去,她可以拍照錄像,但是這觸覺帶不走,留不下。終有一天,這些城墻會被拆掉,如同某些真相被埋沒。
“北平最好的季節(jié)讓你趕上了,秋高氣爽,不冷不熱。走,我?guī)闳ヌ鞓騼嚎纯础!迸阃慕鹪例埥ㄗh道。
“這天橋兒啊,你可以說是天子祭天走過的橋,就是那座玉石橋,老百姓只能走兩邊兒的木橋,可惜前幾年修馬路,拆了。現(xiàn)在天橋兒就是這周圍的地區(qū),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十樣雜耍,百樣吃食,正所謂是”酒旗戲鼓天橋市,多少游人不憶家。也許你不會喜歡,這里就是北平下級民眾的會合憩息之所。但是來了北平,不看看天橋,又怕你遺憾。”
“不會,不是說王公貴族也喜歡逛天橋嗎,我當(dāng)然要好好逛逛。”
首先看到的是賣藝雜耍的,一個圈子里,一個頭發(fā)稀疏的老頭,帶著個小女孩,他嘴里不滔滔不絕地講了大半天,直說得天花亂墜,不斷有人圍攏過來。
沈夢昔看得哈哈大笑,小聲對金岳龍說“天橋的把式,光說不練,說的就是這樣的吧!”
金岳龍聽了也笑。
老頭指著一個小男孩,讓他拿著一個銅鑼出來挨個收錢,金岳龍給了幾個大錢,他又跟沈夢昔要,金岳龍說我們是一起的,小孩子居然翻了個白眼,沈夢昔心中稱奇,挺豪橫的啊。
收了一圈錢,小女孩出場,做著高難度的下腰動作,頭上還頂著一摞碗,肋骨透過衣服顯現(xiàn)出來,孩子的小腿微微打顫,沈夢昔忽然看不下去,扔了幾個錢到場子里,轉(zhuǎn)身就走了。
前面又是個耍猴兒的,猴子頭上帶著紅綢子裝成新娘模樣,不知怎么罷工了,耍猴的揮鞭抽了幾下,猴子凄厲地嘶叫,沈夢昔趕緊逃離,什么京劇、曲藝、武術(shù)都不看了,那邊還有一個吞刀的,她怪叫了一聲,迅速逃離了這個雜耍賣藝的地方,人活得本已艱難,還要來看別人活生生地掙扎。
金岳龍陪她喝了一小碗羊肉湯,兩人往回走。
金岳龍感慨地說“沒想到,你體力這么好!”
沈夢昔笑笑,“像不像鄉(xiāng)下的大腳女人?”
“你應(yīng)該就是”新世界“里女人的樣子吧。其實,女人往往并不希望嬌弱,是男人希望她們嬌弱,所以她們迎合的也就嬌弱了。”
你看,男人什么都明白。
“你是諷刺我不懂得迎合?”沈夢昔挑眉挑釁道。
“是贊美你不需迎合。”
沈夢昔一笑,繼續(xù)朝前走,“一個人真正的自由,不是可以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是可以不做不喜歡的事情。”
“是啊,我們往往在做著自己厭惡的事情,甚至是唾棄的事情,但身不由己,只能如此。”
“是啊,我們總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也只有你舍得拒絕王守卿那樣的人物,不結(jié)婚也可以戀愛啊。”金岳龍有些開玩笑地說。
沈夢昔斜睨他一眼,“我們對待感情的態(tài)度有太多的不同。我不喜歡曖昧,不喜歡不確定,寧缺毋濫。沒有可能的事情,我不會拖延,當(dāng)機(jī)立斷是最理智的選擇。”
“你不覺得,愛情最迷人的時候就是曖昧和不確定的階段嗎?”
“明白!就是你想和她上床,她也想和你上床,你們都知道總有一天你們會上床,但不知道會在哪一天,這就是最好的時光。”這是侯孝賢關(guān)于曖昧的詮釋,沈夢昔拿來說給金岳龍聽,心中揣測著,他日后和林惠雅的親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