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忽聽林嫂在門口焦急地喊著大黃,沈夢昔從窗子探頭看出去,只見林嫂在狗窩附近彎腰看著,連忙疾步跑下樓去。
到得門口,卻見狗窩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撮黃色的狗毛在風中微微晃動,沈夢昔拈起那黃毛,眼淚落下來,——大黃走了。
最近一周,大黃飲食減少,大多數時間趴在狗窩昏昏欲睡,昨天傍晚,沈夢昔蹲在狗窩前,撫摸大黃,大黃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它的肚子起伏著,仿佛喘氣都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沈夢昔心中難過。
但是沒想到大黃會在死前離開家,離開她。昨天舔的那兩下算是告別嗎,它是怕主人難過嗎,是怕主人看到它狼狽的樣子嗎?
沈夢昔手里捏著那撮狗毛,跑出大門尋找大黃。
風燭殘年的老狗狗,能走多遠呢,但是,沈夢昔幾人找了大半天,還是沒有見到大黃的影子,她失落地回家,不找了,大黃選擇這樣的方式與她告別,那她就不找了。
隨手收養的一條流浪狗,隨手喂些吃食,一直并未上心,并且中間隔著八年,這八年她幾乎沒怎么想起過大黃,但是很明顯,大黃是在努力等她回來。
仿佛辜負了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沈夢昔難過地伏在桌案上,久久不動。
王守卿回到上海,他是來接妻子去南京參加還都儀式的。
書房門口,他看著凝目盯著一撮狗毛的妻子,咳了一聲“原來我活得還不如一條狗?!?
沈夢昔聞聲側頭,看到王守卿,神情欣喜,但還殘留著剛才的傷心,隨后嘴角下撇,王守卿快步走過來,一把摟住她,撫著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們去南京散散心?!?
兩人三年未見,沒有什么陌生感,但也沒有太多的激動,沈夢昔靠著王守卿的肩頭,流了一會兒眼淚,心情漸漸平復。——有人陪你哭,和一個人孤單流淚就是不同。
“你說大黃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悄悄離開了呢?!?
“大概是殘存的狼性吧,它想死的有尊嚴一些?!?
“真的嗎?”沈夢昔轉頭疑惑地看著他。
“哈哈,我怎么知道?”
沈夢昔氣得捶了他一下,“你還笑!”
經歷了戰火的南京,滿目瘡痍,民生凋敝,國民政府去年就撥款10億元進行房屋建設,還從美國訂購了1700棟簡易房屋,并對中央軍校的姜委員長的公館、美齡宮以及湯山別墅進行了維修。
經過半年的修整,依然處處可見斷壁殘垣,可見創傷至深。
此時,出現很多官員搶占房產、搶奪金銀珠寶的事情,1000余棟花園洋房,幾乎全部落入提前回到南京,進行接收工作的軍政要員手中。沈夢昔見到的孫勝儀,就一臉灰敗,她家的那棟三層洋房,就被人占了去,回來三個多月,他們一直租房住在一間狹小的房子中。
“南京老百姓都在罵,這些接收大員,是”五子登科“,就是房子、票子、車子、條子、婊子。根本沒人管老百姓的死活,能搶的都搶到自己的腰包里。南京的物價高得嚇人,我們簡直都活不下去了!”孫勝儀一臉憔悴,“似乎還不如在重慶了?!?
沈夢昔不滿地看著王守卿,“說!你是不是也搶了?你也五子登科了?”
王守卿馬上兩手一攤,搖頭否認,“不不不,這種事兒我可做不出。”
看看妻子難看的臉色,說“這種風氣連委員長都沒辦法,法不責眾啊。得,你別生氣,我試試看能不能給要回來?!?
沈夢昔兩眼放光,“真的?”
“真的?!蓖跏厍湫α?,他覺得妻子這樣幾次三番“真的?真的?”的問,還挺有意思的。
王守卿分配的房屋在梅園新村,是一棟三層的洋房,一個年輕的軍人站在門口,敬禮后笑著說“夫人好!”
沈夢昔疑惑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