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闊別多年的故鄉。
“子稷師兄,咱們還要行多久啊?”小師弟背著行李氣喘吁吁,他每說一個字口中就呵出一團白氣,但凜冽的北風馬上又將之吹散。小師弟年紀尚小,將將十歲出頭,模樣還很稚嫩。他身型細瘦且單薄,但臉頰卻圓潤有肉,一雙眼睛大而熠熠有神,睫毛忽閃間,天真不掩、心思難藏,喜怒愁惱皆在眸中。
少年名曰子稷,他一邊向前走一邊給師弟鼓勁兒道“再咬咬牙堅持一下,就快了。”這幾天來,他們路過了不少村落城邑,空蕩蕩的如同鬼城,連個借宿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在嚴寒大雪中連行數日,坐臥皆在野外,連他都快撐不住了,更別論年紀最小的子璋了,還好有子固時時刻刻的幫忙托著行囊,盡力的幫子璋減輕負擔。
子璋的臉都皺成了一團,此刻的他無比渴望能擁有一床焐的暖乎乎的被窩。于是他開始幻想,試圖將自己從這冰冷的雪原間中抽離出去。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反正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借著月光與雪光,他們勉強前行。
風越刮越烈,冷入骨髓,子璋覺著全身上下都被凍僵了,手腳都不大不聽使喚,走著走著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一聲驚叫,他向側邊撲倒了下去。新雪蓬松疏軟,這一跤并沒有疼痛感,倒像是摔到了棉花里,竟莫名的有些舒服。
子稷聽到了身后的聲音,忙停下步子回過頭問“子璋,你沒事吧?”
“我沒事。”子璋撐著胳膊想要爬起來。突然,他的手在雪底觸到了一個堅硬的實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種鱗片狀的觸感足以讓他毛骨悚然。他飛快的彈開手,尖叫著跳了起來。
子稷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怎么了?”
子璋大喊“有東西,有東西,雪底下有東西。”就在他喊叫的同時,地上的雪輕微的顫動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下面幽幽轉醒。子璋嚇得夠嗆,就近躲到了師兄子固的身后,拉著他的袖子不肯撒手。子固人如其名,是個看起來秉直而又固執的少年,與子稷同歲,他容貌清冽端正,臉型方長、輪廓突出,因總愛皺眉,顯的人有些嚴肅,他將子璋緊緊的護在身后,與此同時,他往遠處雪林子的方向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隨后他同子稷相視一眼,兩人皆抽出背后的長劍,橫在身前,警惕的看著雪地處。
這時,雪層又動了一下,緩緩的,從下面開始鼓出了一個包。忽的,一只血手從雪底伸了出來。這一幕,讓幾人臉色皆是一變。那是一雙屬于男人的手,布滿傷痕與血漬,它僵硬向上抬動著,手指顫顫的張開,然后很快地,它又無力的落了下去,不再動了。
子稷見此先是一驚,隨后立刻沉靜下來,持劍上前探看,他半蹲到那只手的側邊,蹙著眉頭飛快的拂了拂積雪,雪下露出一條手臂,借著月色仔細看了一眼,紅褐色的束口窄袖葛藤衣“好像是鮮虞將士。”
薛獻醫者仁心,他神情凝重的上前,直接跪在雪中,一邊將浮雪往外撥一邊急切的語道“快,先把他的頭弄出來。”
薛獻幾人前后合作,很快,雪底下的人就被挖了出來。雪下埋著的的確是名鮮虞將士,并且看打扮并不是普通的兵卒,他頭戴鐵盔、身披鐵甲,這是將領才有的裝扮。他幾乎完全凍僵了,且受傷非常重,新雪層下他趴過的那塊地被洇出了一大攤殷殷血色。此時此刻,他還保持著一個向前爬的動作,左手奮力向前伸著,而他的右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把染血的斷矛。
薛獻與子稷一道極小心的將人翻了過來,現于他們眼前的是一張年輕而又蒼白的臉龐,眼睛半睜半闔,似乎是醒著的,但他瞳光渙散,又似意識不全。薛獻快速的為其切了脈,又給他檢查一下外傷,直皺眉。
子稷亦是皺眉。他曾見過死亡,眼前這人的神情又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