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狠不丈夫,想得唯有先舍,范蔑將所有的賞賜全都散了出去,換來一場極奢的宴席,以此來愉悅范吉射。
宴席就設在他的家中。他家地方還算寬敞,共有三進,可住了二十余年,經久未修,什么都是舊的,很透著幾分窮酸與簡陋,但擺晏的那間宴客廳卻著意布置過??油萘芽p的石板地上鋪滿了羊毛軟毯,又置了上好的紅木案十二桌,一應碗碟杯筷都是新的。席間,佳肴珍饈如流水,歌舞美人佐佳釀,場面十分之奢華。
范吉射坐在首座上,支著腿搭著手,坐姿慵懶而隨意。他姿容威勢,身型軒昂,由于常年騎射,肌肉矯健。此刻他笑吟吟的接過身側美人遞來的一杯美酒,喝下。
空杯之后,范蔑忙起身再為之再斟滿。其實若是論輩分,范蔑算是范吉射的長輩,但他一個旁支破落人,面對大宗嫡系,天生低一頭,自然忽略不提。
在范蔑倒酒時,范吉射在桌上拿起一根嶄新的包銀玉箸,鐺鐺的在鎏金瑪瑙杯上敲了兩敲,又用筷子尖兒指了指這宴廳,饒有興趣的向范蔑問道“此一番與鮮虞之戰,你出謀有功得賜錢財,可謂是豐厚。你既家貧,為何不用這些錢財置換一座新宅院,添奴添婢,好好享受一番富貴,何故將財物白白浪費在這宴席之上?”
范蔑將酒杯斟滿,雙手將其緩推至前,笑答曰“可屬下卻覺著這錢散的值。”
“哦?”范吉射眉頭微挑。
范蔑笑著提了一個問題“大人,您今日赴宴,吃喝上您滿意否?”
范吉射看著范蔑,嘴角微動,笑著答道“嗯,尚可?!?
范蔑又問“那歌舞與美人您滿意否?”范蔑話音兒還沒落,坐在范吉射身側的美人兒就靠在了范吉射的肩膀上,媚眼如絲的勾望著,那嬌滴滴的模樣讓人說“不”也難。故而范吉射一把摟過美人的纖腰,道“自然是滿意的。”
范蔑于是答道“有大人這句話,那就值了?!?
范吉射笑而不語。
范蔑繼續說道“只要能讓大人盡興,莫說財物,就算是要蔑的性命,蔑也甘往。”
范吉射再次“哦”了一聲,稍稍坐正了身體,似笑非笑的看著范蔑“話可要想好了再說?!?
范蔑答“這確是蔑的真心話?!?
范吉射突然猛地一拍桌子,聲響之大令人心頭一震。
舞樂聲戛然而止,美人嚇得縮在邊上,低頭屏氣;席下諸君也停止了交談,惴惴然的都住了嘴,覷著眼往首席位子看去。他們都畏怕于他。
倒是此時的范蔑臉上毫無畏懼,凜然肅坐。
范吉射狠狠的盯著范蔑看,兩邊嘴角向下緊緊壓著,眼神冷戾如雪中幽狼,似乎下一瞬就要將面前人撕碎“最后問你一遍,你可想好了?”
范蔑鄭重頷首道“本就是真心話,不必再想?!?
“咚”一聲沉甸甸的響聲,桌案上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兩邊鋒利雪銳,泛著幽幽冷光。
“那你,動手吧。”范吉射提著語調,狠冽半笑道。
“如果是大人所望,那么——”范蔑說著毫不猶豫的抓起桌上匕首,朝自己胸口刺去。
范蔑在賭。
他是個狠人,地位低微的狠人。他暫時沒機會對別人狠,所以只能對自己多狠一點兒了。匕首已進胸膛,殷紅的血花刷的染紅了他素色的衣襟。匕首冰冷、鋒利,一瞬間豁開皮肉的痛感讓他瞳孔猛闊。
就在這時,范吉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與你玩笑,你怎么當了真!”
范蔑哪里是真想死,不過是故作姿態博上一把,以行動告訴范吉射自己的順服罷了,因此這一刻他心里暗舒一口氣。冬日里的皮肉傷,只要止住血,也沒什么大不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口上顫顫道“大人的話,屬下都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