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溪站在宣政殿門口,望著皇太后。
她看不清太皇太后的神情。
宮里的路四平八直的,蕭溪卻覺得,她在宮里的這些年,時不時就會遇到一個岔路口。
不能走錯的岔路口。
就像眼下……
飽讀詩書群臣自然比她更清楚,他們的爭論很沒有道理。皇帝年幼,太后垂簾聽政,這是成例。
是因為太皇太后已經抱著小皇帝坐在了龍椅上,這才成了一個不得不討論的問題。
如果蕭溪決意和太皇太后爭上一爭,當然會有臣子支持她……
她有幾分勝算?
千難萬險地勝了以后,她又是否能掌控小皇帝和群臣?
今日支持她對抗太皇太后的人,來日又會如何對她、對蕭家?
答案很顯然。
蕭溪日日在壽康宮伺候著,卻全然不知太皇太后是什么時候選定的蜀王幼子,也不知道越太妃和她的娘家人在這其中起了怎樣的作用。
還有其他太妃們,很多太妃的娘家都不可小覷,這幾年,她們在壽康宮果真只是打牌嗎?從萬壽山壽宴、到先帝暴斃、再到小皇帝即位,這一環一環的,都有誰參與、各人起的作用又是什么?
蕭溪看不清。
倘若是她那位敏慧過人、自幼就被當皇后教養的五堂姐,大概能看得清。
越太妃想吃紅油火鍋,她就為越太妃備了一桌紅油火鍋。
她聽不出弦外之音,也看不穿暗流涌動,蕭家人人都是玲瓏心思,偏偏出了個她這樣一位直愣愣的小姐,從前她母親甚至常說,就連她大哥的長子、她的小侄兒,也比她機靈。
如果不是這樣,父母也不會聽任大伯把她許給家門寒微的林家。
后來,先帝終于同意迎娶蕭氏女為后,祖母和大伯父再三思量,呈了族中幾位適齡少女的庚貼進宮,其中雖然有她,但大伯父也在家信中道明了,她只是充數的。
是太皇太后選中的她。
蕭溪又看向坐在太皇太后身邊的小皇帝。
這樣的事情,太皇太后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一念一言,輕易改變別人的人生。
生殺予奪。
像前后兩位吳王,像現在的小皇帝,像蕭溪自己,還有先帝和很多人。
這就是權力。
強勢且不容置喙。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對蕭溪來說,是太皇太后選中她做皇后,她應當感恩戴德,成婚十二載皇帝不入中宮,她也要感恩戴德……
蕭溪眼眶微紅,突然就懂了太皇太后所說的“天上的星星”。
而她只需要,走過宣政殿,走上丹陛,牽起小皇帝的手……
蕭溪抬步入殿。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就像大婚之日,整個京都城都注視著她。
她不喜歡這種注視。
她不喜歡、也不想要天上的星星。
蕭溪在丹陛前止步,一絲不茍地行跪拜禮。
因為蕭溪不爭權,有些不支持太皇太后垂簾聽政的臣子便放棄了己見,也有少數臣子鍥而不舍,轉而支持起了小皇帝的生母、也即蜀王妃。
倘若小皇帝是先帝骨血,那他的嫡母和生母理應成為兩宮皇太后,但似如今這般,小皇帝并非先帝骨血,他的生母、養母又當如何呢?
是生恩重還是養恩重?
朝臣士子爭論不休,從興和元年議到了興和二年,直到太皇太后再次握牢了權柄,沸沸揚揚的議論才逐漸平息下去,但實際上也并沒有定論。以致于十余年后,太皇太后駕鶴西去,小皇帝也長大了,又有人從故紙堆里翻出了這個議題。
這是后話了。
那些為蜀王妃爭名分的人,其實大多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