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明亮地笑著道,“前朝詩云,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母親,待兒子金榜題名、看盡京都春花后,再答您今日之問。”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啊……
有些輕浮的詩句,從眼眸澄澈的少年嘴里說出,看在母親眼里,便成了意氣風發。
申氏想到每每遣人問起兒子的課業,國子監的博士們俱都交口稱贊,便以為兒子的確學有所成,蟾宮折桂指日可待,也就暫擱下了議親一事。
可那年秋闈,承志落第了。
她雖也有些失落,但想著十五歲的舉人并不多見,她娘家那位后來做了大理寺卿的六哥,也是考了兩回方才中舉的,待兒子下回高中后,十八、九歲說親,也不妨礙什么,如此想著,心下便也釋然了。
三年后,承志秋闈再次落榜。
春闈倒也罷了,兩回止步秋闈……
這一回,申氏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坐不住,她胡亂收拾了些承志平日的功課文章、以及命他回家后默的在考場上做的文章,風風火火趕回娘家。
她雖是書香門第的小姐,自幼隨著女夫子進學,但女子所學與男子大不相同,所以,品評兒子的功課還須得請娘家的父兄。
回娘家的路上,她甚至想,倘若承志果有真才,做的錦繡文章被無良考官埋沒了,那么,豁出臉面去,哪怕捧著亡夫的靈牌登金鑾殿告御狀,她也要給兒子討回公道!
見她如此,父親和兩位兄長深感茲事體大,一門三進士圍坐一席,一絲不茍地反復研讀承志的文章至深夜……
她望眼欲穿,等到的是她六哥委婉地勸說,“七妹啊,俗話說,成家立業,可見是要先成家、后立業,你不妨先給大外甥說一門親事,至于這考進士嘛,啊不,考舉人,先緩一緩,徐徐圖之,不要急……”
她聞言只覺兩眼發黑。
繼驚聞先夫的死訊那回后,她第二次體會到了絕望……
自然,功名罷了,邵家又不是那全家指望著出一個進士光耀門楣的人家,不論進士還是舉人,考不上便考不上罷。
世人眼中一無所成的兒子,在她看來,還是有很多優點。
資質平平便資質平平吧……
她只是有些遺憾,想到兒子幼時比人開蒙晚、卻早早考中秀才時的歡喜,想到他十五歲那年的意氣風發,想到他后來的沉默黯然……
泯然眾人么?
她只是有些遺憾。
大概,也有后悔……
后悔不該依著邵家過問兒女心意的慣例行事,而該如關氏夫人一般,依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禮法,早早地給兒子定親……
若是那般,這會兒她或許已經抱孫子了……
若有個嬌俏可愛的媳婦、活潑鬧騰的孫子……
兒子大概就能想明白,人生一世有許多風景,實在不必撞著一處南墻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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