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打車回家。人們總說城市的夜晚沒有黑夜,人聲喧嘩和耀眼的路燈會令人將夜晚遺忘,將關于鄉村的記憶還給遠方。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午夜過后,沸騰的城市就會突然疲軟下來,渴睡而黯淡,剩下星星點點的柔和的光。曾經的我會和大多數人一樣,在夢中錯過至暗時刻,但當我來到這個世界,黑夜成為了我生活的中心,我被迫面對整座城市的慵懶和倦怠,被迫和它分享人潮散去后一干二凈的孤獨。
那是一種很窘迫的感覺,因為你必須充分感受自己,世界好像空無一物。我讓出租車師傅把我放在家附近的便利店門口,像這種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成為了我生活的重要部分。店里沒有幾個人,值班的店員靠著收銀臺打瞌睡,支撐著腦袋的手肘一上一下晃動,然后突然驚醒過來。
我從冷柜里拿了一盒酸奶,一個需要微波加熱的飯團,又順便拿了個菠蘿面包當早飯。我麻煩營業員幫我加熱飯團,注意到收銀臺旁邊冒著熱氣的關東煮,又不受誘惑地加了一盒。本來人就窮,奈何嘴還饞,看來必須要努力工作了,否則又要餓死自己一次。
我一邊等一邊盯著手里的關東煮發呆,突然聽到背后有人說話,聲音有點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
“好巧啊,你也來買東西。”
我回頭,發現站在我后面等待排隊的,正是傍晚在電梯里遇到的男人,我的新鄰居。之前在電梯里的時候,時間匆忙,又背景雜亂,我都沒特別注意他長什么樣子。現在時間充沛,光線充足,我們彼此都足以將對方一覽無余。
原來他是個這么帥氣的人。他看起來比我年長幾歲,蓄著一頭短發,皮膚白皙,山根直而筆挺,下頜骨處如山峰壁立。他的眼睛很有神,清澈中似有群星點綴,聚焦于一處時又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或許是因為身高的緣故,他看起來蠻瘦的,但在這個初秋的午夜,他只穿了一件灰綠色的襯衫,還將袖子翻卷到關節處,露出擁有肌肉線條的小臂。
看起來是個經常運動的人,不過還挺熱情。我朝他點點頭算作打招呼,然后從店員手里接過塑料袋,快步走出便利店的門。快點走就不會遇到他了。我是個比較社恐的人,討厭和陌生人寒暄,討厭與人絞盡腦汁尋找話題,甚至討厭接聽電話——雖然這些我都能做得很好,但我依然從心底里厭惡這一切。曾經的我還有幾個知心朋友,但當我來到這個世界,人鬼殊途,我卻混沌其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與誰為伍,或許鬼與我更像。
不過我的如意算盤還是打空了。剛從便利店出來沒走幾步,就聽見后面傳來跑步聲,這種聲音在空空夜晚顯得很急促,也很有力。不用想,是我的新鄰居追了上來。
“你玩到這么晚回家,一個人多不安全。”他出現在我身邊,呼吸絲毫不喘。
“你不也是,這么晚還不睡。”聽他說話中有幾分語重心長,態度懇切,像抓到初中生早戀又必須注意分寸批評教育的年輕班主任,我不由覺得好笑。不過想想也是,今晚的我畫著濃妝,泡了迪廳,又參觀了色情場所——現在肯定殘存酒氣,染了一身濃香,眼線暈得一塌糊涂——難免被人誤會成失足女孩,或者夜店女王。
“搬家是個大工程啊,我剛把東西都歸置好,發現少了膠帶和剪刀,才過來買”,他認真得舉起新買的剪刀和膠帶給我看。
他還真是認真啊,我心想,我只是隨口應答,并不是真的想問他為什么沒睡。
“對啦,我叫李魄,之前沒來得及介紹。”李魄,這個名字真有意思,讓我想到李逵、李鬼和李白這三個李氏兄弟,便在心里暗自發笑。
“趙幼宜。”
“很好聽的名字,不過平常聽起來,不一定能猜到是女孩子的”,他撓撓頭,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別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