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世鈞眼眶有些發熱。
“對了,還有今天的那筆銀子。”柏靈忽然想起來,“您要是覺得這些銀子花起來燙手,想支一些銀子去做那些亡者的撫恤,我們也沒意見。”
柏世鈞一時啞然,然而這話實在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只是顧及著這幾天發生的種種,他一直不知怎么和孩子們開口。
他連連點頭,剛想開口說些什么,柏奕的手又按了上來。
“但是,不能拿走。”
“那自然,自然。爹不會再這么做了,”柏世鈞搖了搖頭,“你們看,劃多少出去合適呢?”
柏靈“空口白牙不作數,我們得先算算接下來的開支,再留一些應急,才知道最后的余錢能留多少給您。”
柏奕“對。今后每半個月,您最好和我一起對一遍家里的賬。每一筆錢是怎么花出去的,怎么省下來的,您也得做到心里有數才行。”
“誒誒。”柏世鈞連連應聲。
如此,柏靈和柏奕便都起了身。一人重新拿了紙,一人取來了算盤。
柏靈持家多年,對眼下家里的情形最是熟悉,哪里要添置家具,哪面墻要怎么補一補……一樁樁,一件件列了出來。
柏奕那邊打著算盤,估摸著市上的行情算價,兩人商量著家與院子的翻新,時不時抬眸問問柏世鈞的想法。
柏世鈞原本一覺醒來覺得萬事皆休,此時見柏靈和柏奕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算著賬,他忽然覺得,先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某種東西一下就被驅散了。
真是何德何能,能有這樣的一雙兒女。
孩子們都沒有完放棄希望,他一個已經半身入土的中年人又怎么能先認命呢?
柏世鈞站起身,挪著椅子坐到柏奕的邊上,雖然陌生,但他決定從今日起,也多操心操心這些以往讓他避之不及的家務雜事。
次日一早。
仍是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柏奕和柏靈同時被內務府的管事領進了宮,在他們各自去往今后要長待的地方之前,他們各有一套繁瑣而漫長的手續要走。
兄妹倆動作都不快,像是心照不宣。
等他們將各自的材料都確認完畢,在休憩室等候宮人審批的間隙,柏奕望向妹妹,忽然道,“你對父親可真有耐心。”
柏靈有些意外,“是嗎。”
柏奕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你給他講那么多道理,可他卻未必真的能完明白。”
柏靈想了想,似是有些疲倦地靠在了椅背上,“我有一個自己的想法,你想聽聽看嗎?”
“嗯?”柏奕看向柏靈那邊,“說說看。”
柏靈伸手捏了捏肩膀,垂眸輕聲道,“如果把我們和我們周圍的人,都比作草木,那最極端的兩類,大概是蘭花和荊棘。”
柏奕目光微動,“怎么說?”
柏靈笑著看過來,“荊棘極度頑強,在惡劣的環境里,靠一點水一點陽光就能活,可它渾身是刺,從頭到腳都寫著生人勿近;蘭花呢,特別地好看,人人都喜歡,但它又特別嬌弱,如果水和氣候哪怕有一點兒差池,花就要枯萎……我覺得老爹就是蘭花這一卦的人。”
柏奕一時笑出了聲,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還蘭花呢。我看他這么輕信又好騙,能活到現在還進了太醫院,根本就是個奇跡。”
柏靈也笑起來,“你且聽我把話講完。世人雖然傳頌蘭花,但是像蘭花一樣的人又往往容易早夭。歷史上的那些殉道者,不都是這樣的人嗎?
“老爹算是幸運的,他活到這個歲數,雖然給自己招來了那么多的災難,可到底還是逢兇化吉,這一方面是他運氣好,另一方面,大抵就是在他身邊總有人能護著他。從前是咱們的娘,后來是老院使,現在大概又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