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從東方漸漸灑落,向著這一方與往昔別無二致的人間。
從慈寧宮向玄穹塔,這一條路韋十四自己走了無數遍,路上的每一塊石磚,每一處枝蔓,都呈現出年復一年的夏日模樣。
宮里的草木年年復生,這里的人與事卻都不能再回頭。
玄穹塔的燕子此時有許多還在巢中休息,韋十四在塔中的倏然爬升驚起了許多飛鳥。柏靈緊緊抱住了他的肩膀,把臉埋在自己的兩臂之間,以免被撲騰而來的燕子抓傷。
塔頂還是老樣子。
韋十四將柏靈放了下來。
春日里的花都謝了,花株們生出繁盛的葉片,有賴于夏日的幾場大雨,這里的一切還是生機勃勃。
柏靈攤開手心,同時握住了兩塊暗衛的半印。
黑色的印章是不透明的,但又如同玉石一般晶瑩,印章的上端系著紅色的繩穗,她向著印章的一頭輕輕呵氣,然后用力地蓋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其中的一塊,確實印著“韋十四”三個字的上半截,而另一塊則是韋的半截,還有一個草字頭加半個“中”。
一個名字迅速浮現在柏靈的腦海。
韋英。
應該是韋英吧——十四的師父,那位他堅稱已經殉職的暗衛。
柏靈將韋英的這一塊半印收了起來,她輕輕吸了口氣,抬眸望向身前的十四。
韋十四站在那里,一直等候著她的下文。
“兩個選擇,十四。”
柏靈攤開了手心,將那塊屬于韋十四的半印放在了他的面前。
“從今往后,徹底留在我的身邊。或者,你帶著這塊半印,在太后離世之后,去見皇帝。”柏靈的聲音很輕。
按照宮里的規矩,正常的流程確實是這樣。
太后離世,那么留在慈寧宮里的那一塊半印會被宮人們重新送回皇帝那里,而暗衛則靜候著他們的下一份指令。
“去見皇帝,那我們之間的緣分,就到今日為止。”
柏靈望著十四,面容帶著一向的倔強和冷靜。
“你是宮中最熟悉我的人,倘若來日有你我短兵相接的一天,你也是對我威脅最大的敵人。
“真到了那一刻,你不必對我留任何情面,因為我也不會對你有絲毫的心慈手軟。我們各為其主……不,我沒有什么主,但我有豁出性命也要做的事情,我不會讓任何人,擋住我。”
“但如果,你要留在我身邊,就像太后方才說的那樣我們彼此照顧……”
柏靈深吸了一口氣。
“那你就要時刻準備好,準備好舍棄掉你迄今為止得到的一切——你的名望,你的地位,你將來潛在的所有榮耀……還可能與許多強你我百倍、千倍的人事為敵。”
“但我向你保證,”柏靈垂眸望著手中的半印,她的聲音稍稍轉低,變得溫和而篤定,“只要我還活在這世上,我身邊將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我會將你的名譽,你的性命,看得和我自己的一樣重要。在不傷害我的前提下,你也隨時可以,奔赴你想要的自由。”
“你要選哪一個,”柏靈神情嚴肅,將手中的半印舉得更高了一些,“現在就給我答案吧,十四。”
韋十四的目光落在了柏靈的手心。
這個選擇對他來說并不難做,也許在帶柏靈來這里之前,在太后的床榻邊,他心里就已經有了答案。
但此刻他還是靜靜地望著那塊半印,沒有給出回答。
柏靈的這一番話,或多或少地觸碰了他的心弦——在這段時間里,他也曾隱隱地想到過這個問題,但每當思路快要觸及到那個需要刀劍相向的核心時,他依舊會選擇回避。
——你不必對我留任何情面,因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