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手者,雖百戰(zhàn)百敗而心不死也。”建熙帝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這個道理,你的師傅們大約也和你講過了罷。”
“是。”陳翊琮點頭。
“但這不對。”建熙帝輕聲道,“這是弈棋之道,是為臣之道,卻不是為君之道。”
陳翊琮再次有些意外地抬頭——可是建熙帝沒有看他。
年邁的皇帝在經(jīng)歷了這樣一場漫長的對弈之后,已經(jīng)有些力竭。黃崇德抽來幾個枕頭和被褥,在建熙帝的身后堆了一個能讓他依靠的小山。
“對弈者,輸了一局棋,還有下一局;為臣者,即便被罷黜,將來也總還是有被復用的可能……是進是退,只在他一振作之間而已。”
建熙帝靠在軟墊上,目光越過陳翊琮,看向了他身后的周金地圖。
“可若是為君,小錯小失,大錯大失,上天不會給你百戰(zhàn)百敗的機會。”建熙帝輕聲道,“所以一開始,就要奔著贏去。
“文臣武將都喜歡說那些大義的話,動不動就什么舍身取義,什么知起不可而為之……不要被這種氣概帶偏了。”
“兒臣不明白。”陳翊琮輕聲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對嗎?若是看到前途風雨如晦,那就不再向前了么?”
建熙帝笑了一聲,“當然要向前!”
他看向陳翊琮,“但你要知道,你向前不是為了什么舍身取義,什么以身證道……你得是為了贏得終局。
“想殺身成仁還不容易……難的是求勝。
“不要……花錯了力氣。”
這一次陳翊琮沒有回答。
他覺得皇爺爺?shù)倪@番話有些奇怪,似乎有些道理,但聽起來總覺得哪里不大對勁……
建熙帝又看向不遠處的地圖。
“陳翊琮,朕問你……”建熙帝的聲音忽然有些起伏,“金人入侵之時,倘若你坐在朕的位置上,你是求戰(zhàn),還是求和?”
一旁的黃崇德立時望向了建熙帝的臉。
建熙帝眼中似有千言萬語不能出口,只是一片熱切地望著世子。
陳翊琮皺緊了眉,但他并沒有考慮很久——盡管剛才建熙帝的那番話讓他覺得有些摸不清皇爺爺究竟想聽到什么回答,但對這個問題,他心中早有答案。
“自然是戰(zhàn)。”世子的聲音略略冷了下來,“我大周的萬里河山,絕不能有一厘一毫落于金人之手。”
“好孩子,好孩子……”
建熙帝嘴角微微上揚,他似乎還想再說什么,卻因為激動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黃崇德連忙上前為建熙帝撫背。
建熙帝輕輕推開了黃崇德的手,“你們都下去,留陳翊琮一個人在這里,朕……朕要和朕的孫子,單獨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