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章扶著夫人慢慢往里院走,王夫人顯然不愿意馬上就回臥房,于是兩人便慢慢走到了自家的待客廳。
在客廳正南面的桌案上,王裕章三年前偶然從柏靈手里收來的那顆雕軸,此刻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
雕軸的表面已經被重新打磨過,溫潤而光亮,此時它身上紅色的部分幾乎快要不見了,淡黃色的光澤布滿了球面——這預示著近日將有大雪。
王裕章小心地扶著夫人坐了下來。
“你生意上的事,我以往不常問,”那婦人低聲笑道,“可難得見你對什么人這么上心,那我就不能不問了。”
“反正明日他要來家中做客,夫人一起來就知道了。”
“你先和我說說,”王夫人沉著嘴角,眉眼里卻帶著笑意,“說說看這是個怎么樣的人,我再看明日我要不要也見一見。”
“還記得咱們去年往北邊鋪的兩條‘銜枚道’嗎?”王裕章輕聲道。
王夫人點了點頭,而后表情略略有些詫異,“難道說……”
“是,”王裕章點頭,“就是此人的主意。”
自從建熙四十五年秋金賊劫掠,整個岱岳票號幾乎在一夜之間陷入絕境。
戰亂之中,岱岳票號大約有三分之二的庫銀提前向南轉移,平安地流入了南邊的裕章票號,剩下的三分之一不是被金人搶走,便是被南下逃亡道路上的匪徒劫掠。
王裕章為昔日的手足兄弟在徽州購置了房產和土地,好讓他們在城里暫且有地方安居,不至于被官府帶去開墾新村落。
北方的商道至此全面癱瘓,三年來他們也不是沒試過重振商路,但大部分出門的商隊都無功而返——尤其是升明元年和升明二年的秋天,金人兩次卷土重來,幾乎讓他們先前所有投入都付諸東流。
“我當時也在想,難道北邊那么大塊地方就真的不要了?”王裕章笑起來,“至少,我老王家在江洲和大鄴這兩個地方的票號和商行,在當時基本都保住了,就這么放棄了實在可惜。
“結果去年,我在票號里想這件事的時候恰好遇到柏司藥來對賬,韋十四也一起來了,當時我看他也在咱們總行的北地地圖前站了好一會兒,覺得蠻有意思,就去和他搭了兩句話。”
說道這兒,王裕章壓低了聲音,“你猜他當時是在看什么?”
“什么?”王夫人好奇問道。
“他說那副地圖上有好幾處地方,看著不大對。”王裕章微微皺眉,“其實圖上有幾處標記確實是不大對的——因為整副地圖里,只有見安江以南的部分是新制的,剩下的部分全都沿用了天啟年間的老圖。”
“……這么說,”王夫人終于有些明白過來,“這位韋大人,對北地,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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