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又問,“你想問老爺子什么呢?”
“就想聽聽柏大善人的故事,想知道他是個怎么樣的人。”柏靈撐著腦袋問道,“感覺他好像是位卓爾不群,特立獨行的前輩。”
柏世鈞笑了一聲,“是啊。”
過了一會兒,柏世鈞又嘆了口氣,“我走這么多地方,還沒見過哪里的孤兒堂和濟慈堂有一比,青州的濟病坊,徽州的慈幼局,江洲的孤幼園……能做到贍給衣食,每令周足就已經很好了。”
“濟慈堂還給念書。”柏靈插言道。
“對啊,”柏世鈞點了點頭,“濟慈堂的藏書,很厲害的,單拿醫書來說,基本這些年下來,也就只有太醫院的藏書能與之相提并論。
“老爺子真是奇人,不出來走走還不覺得,如今活得越久,越覺得有些道理說得深。”
柏靈豎起了耳朵,“什么呢?”
柏世鈞放下了手里的藥,再一次直起腰,他略略抬頭,看著籬笆外的寂靜民巷。
“我以前呢,聽他講,人的這一輩子的時間,長短設置得不是很合適。”
“長短不是很合適……”柏靈顰眉想著這句話,一時沒太聽懂。
“人要是玩世不恭,游戲人間,那這一輩子就太長了,且整個后半生又一直在變老,只會越來越玩不盡興;但若是想做些什么,留下些什么,這一輩子又太短,短到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
柏靈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爹年輕的時候,還覺得一件事也太少了啊,”柏世鈞望著女兒,笑得有點無奈,“結果這么多年下來,一件事都還沒做好。”
柏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三年前,柏世鈞的書稿就已經都寫好了,然而就在柏奕開始聯系可以代人刻印書冊的書肆時,柏世鈞又突然發現,最開初的幾卷實在有太多需要刪改的地方了。
于是這件事暫且擱置了下來。
這幾年里,他刪刪減減,又在一些地方增加了許多額外的批注,大部分是源自柏奕的各類小鼠實驗結果還有實際的手術操作。
原先他的《新編》里就有大量配圖,畫得大都是草藥,而今甚至插入了一些解剖結構圖解。
刪增的東西多了,整本書的許多章節排布就需要重新調整,有些東西注解里放不下,只能額外再插一節說明,或是附錄。
如今看來,這些手稿究竟什么時候可以付梓還未可知——但確實已經漸漸快要接近那個盡頭了。
她望著父親,忽然有些羨慕起來。
不論如何,柏世鈞已經找到了自己為之能夠付出終身心力的事業。
和朝堂上的風云變幻相比,柏世鈞留下的東西,可能比那些當下權勢熏天的名字更長久。
恍然中,柏靈好像看見了一條命運的脈絡,從遠在錢桑的濟慈堂開始,慢慢延伸到自己的身上。
“會做好的。”柏靈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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