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銀今年四十出頭,個頭不高,生得白胖油膩。作為采買司主事,他常年經(jīng)辦宮廷和市井間的買賣,穿針引線,沒少從中搜刮油水。
他眼睛本來就,笑時瞇成一線,透出狡黠的精光,一看便是深諳世故的老江湖。若沒有精明頭腦,他也難以牢固圣眷,穩(wěn)占這份肥差多年。
昨夜里,他剛趕到清河,就聽吹水侯也在此地。他心思機警,猜到任真為籌糧而來,于是不動聲色,悄悄住進崔府,先摸清具體狀況,同時跟崔家通個風,這些糧食他要了。
任真今晚設宴,宴請清河本身豪紳,并不知曹銀的到來,故而未給他發(fā)請柬。他沒有不請自來,主動赴宴,而是在附近茶樓里等著,待晚宴散后,他才現(xiàn)身拜訪。
他將禮數(shù)考慮得很周到。他深知,任真自從入朝后,行事作風強勢,不惜跟群臣為敵,絕非好惹的主兒。更重要的是,至今為止,女帝對他言聽計從,還沒當眾否決或駁斥過他,足見信任程度。
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愿跟任真作對。但他也清楚,這次要想不辱使命,將糧食帶回京城,難免會跟任真發(fā)生爭執(zhí)。既然如此,他決定主動把姿態(tài)放低,盡量避免跟任真交鋒。
此時,任真剛現(xiàn)身,腳還沒邁進會客廳,他便早早起身相應迎,姿態(tài)溫順謙恭,作揖道:“下官曹銀,恭祝侯爺萬福金安?!?
任真示意曹銀平身,坐到主位上,微笑道:“曹大人面相慈善和氣,我初次上朝時,就對你有很深印象。沒想到,有朝一日,咱們會在清河郡相見?!?
曹銀諂媚奉承道:“那日侯爺舌戰(zhàn)群臣,令老家伙們啞口無言,下官佩服得五體投地。柳承言仗著西陵黨撐腰,膽敢跟您搶糧,純屬自取其辱!”
那在朝堂上,戶部尚書為了奪回籌糧肥差,跟任真爭執(zhí)不休。此時,曹銀主動提起此事,并且以“搶糧”二字指代,似乎是在暗示,他有自知之明,沒膽量跟任真叫板。
任真聽出言外之意,呵呵一笑,“我剛才聽了,曹大人連夜趕來,是因為宮廷御用的糧米短缺,你負責采購皇糧,對吧?”
曹銀溫聲稱是。
任真看著他,道:“你是聰明人,我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你心里肯定也清楚?;始Z固然重要,但是,軍糧更不能耽誤,稍有差池,就會兵敗如山倒,萬劫不復,你明白嗎?”
曹銀點頭,苦悶地道:“侯爺?shù)睦Ω上?,我都懂。軍情緊急,您理應先斬后奏,從附近調集糧草應急。只是沒想到,您跟陛下盯住的,是同一塊肉,該怎么辦才好?”
他這是自問自答,沒給任真答話的空隙,繼續(xù)道:“要不,您退一步,再去別處籌糧?”
任真微微皺眉,反問道:“你既然聽懂利害干系,還讓我退一步,為什么該妥協(xié)的人是我?”
曹銀表情一僵,為難地道:“畢竟我手里捧著圣旨,代表皇家威嚴,這事清河上下也已知曉。如果讓陛下的意志被駁回,讓您凌駕其上,您認為這合適嗎?”
任真淡淡道:“你所顧慮的,不過是顏面問題。而我的,直接關系社稷存亡。軍需絕非雞毛蒜皮的數(shù)目,除了清河郡,眼下還有何處,能迅速籌措到大量軍糧?”
在他眼里,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只要能挽救北唐黎民和社稷,他什么事都敢干,豈會在乎女帝武清儀的死活。她如果真餓死,那也算是他成功復仇。
無論如何,清河郡的糧食,他要定了。
曹銀皺起眉頭,見談判無果,漸漸不再和顏悅色,“聽侯爺?shù)囊馑?,似乎是想公然抗旨??
任真搖頭,“不,咱倆的任務不沖突。如果我沒猜錯,陛下派你來買糧,不會給出具體數(shù)額。皇室人口有限,短時間內(nèi),也不會立即耗光巨額糧米。依我看,咱們還是分糧為好?!?
曹銀翻動眼皮,問道:“怎么個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