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如上帝說要有光,人間并有了光。
宋就說要睡過去,他就真的睡了過去。
夜色如潮,天為被地為席。
宋就進了一個長久的大夢,夢里將目前為止十八年的人生都走了一個遍。呱呱墜地至此,一切都那般真實,只是以一種完全旁觀者的角度去“經歷”隨即“審視”自己所走過的人生,感覺總有些怪異。數次慘不忍睹的經歷,再一次感同身受,于是在這樣一種痛苦折磨中,他醒轉過來。
眼前是一片大草原,露水沿著草尖滑落下來,抬手的瞬間,下意識往眼眶處遞了去,緣何本想著扣掉晨間眼屎的,倒不曾想抹下了一把淚水。
一定是昨夜凝結在眼睫毛上的霧水。
宋就如此安慰自己。
渾然將自己實實在在的“難過心情”壓了下來。
短暫對身邊環境有了一定的研究,隨即探開靈識趣往四周散開,很快就被擋了回來。
他眼下所處的地方是一處不過方圓的小空間,四周都是堅實的壁壘,如同一口豎井,想要離開,應該只能往上發展。
目前他的處境也就跟“坐井觀天”的青蛙差不多。不過畢竟是從外面進來的人,經歷過外面花花世界的渲染,因此對于出去他自然有著足夠的執念。
而且昨夜那小道士看來也不至于是什么壞人,大概又是要給他一種“夢中傳授武功秘籍”的假象,總有些大德高人喜歡“做好事不留名”,往往遇見入眼的后生晚輩,有心指點一二,卻又礙于某些所謂的“因果”,不好直接出手,因此選擇這種“曲折”的傳授道路,則是情理之中了。
即使不是這樣,宋就也不會覺著這是什么壞事。回望過去這么些年,沒什么成就,唯獨在艱難生存這條路上走的很踏實,哪怕偶爾有些招架不出的意外,最終也能在付出某些可怕的大代價以后“化險為夷”,轉危為安的經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點底氣還是足夠有的。
宋就一路走來,第一次真正的大機緣,當是隨著寒無逸上了玄清宗,再那一座千年大陣的洗練下,身體第一次產生了質的變化。再往后符虛境的經歷,則又使得這種質在一定程度上再次發生了變化,變得有些難以預料。那時候若是他元宮沒有破碎,就單憑那里的靈氣濃度,足以催使他修出玉府,金丹早已經滴溜溜在身體里轉了。
當然若真能如此一帆風順,倒也不會有現在這坎坷的過程了。
離開浮虛境,寒無逸讓他以死脫身,給了他一身“融竅”修為,在東元府這些小國里行走,倒也是足夠唬人的本事了。
然而遇見西倉,答應她來一趟一線天,往后在蘇七的幫助下,取得了所謂的機緣,再之后登上眠山,身體原本一大堆的問題都有了解決的辦法。因此,眼下出現在這個地方,不管是何種結果,他也覺著自己應該心懷感激了。
所謂否極泰來,這就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了。
匯聚于小空間的云霧在中午太陽直射的時候散去,肉眼卻看不見藍色天空,入目不過是一個細弱的光點,這只能說明這口“井”真的很深。
宋就不確定自己眼下能夠輕易離開。
武道三境的修為,應該不足以支撐他爬上去,而墮回凝元的“煉氣士”修為,姑且也不過是堪堪打開修行的大門,即使他也算是“靈武雙修”,卻也不過是入門級的小本事,想要逃出生天,顯然還需另外的辦法。
有道聲音如晴天霹靂砸了下來,說的好聽些叫做“振聾發聵”,難聽些則是“震耳欲聾”。當然因為如今處境乃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是以宋就更傾向于接受“振聾發聵”。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不外如是。
宋就仰著脖頸,望向上方,淡淡道:“老前輩這是有什么私密話要跟晚輩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