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答言,樓上琴聲又起,這一回旋律清秀,氣韻典雅,宛若一幅清新韻染的水墨畫,較先前所奏顯然高出一個檔次不止。
誰知梁錚聽了片刻,反而笑道“這一曲《平湖秋月》,的確脫俗超凡,然而小姐奏來,雖律清韻雅,但曲中卻隱含著鋒銳,像是和誰較勁兒一般,這……未免也不合平湖秋月,高閣凌波,‘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處泛歸’舟之意了。”
他剛一說完,樓上琴聲又止,再起時曲調(diào)大變,樂聲激情澎湃,仿佛急風(fēng)暴雨,電閃雷鳴。
梁錚聽了片刻,搖頭道“這一曲仿佛山東大漢執(zhí)鐵箏唱‘大江東去’,小姐一介女流,本該持月牙兒吟‘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才是,如今小姐以閨閣弱質(zhì)之身,譜燕趙慷慨悲歌之曲,既達(dá)不到沉郁雄奇之勢,又失了婉約溫柔之意,恐怕……有些不合適吧?”
話一說完,樓上登時琴歇聲止,不多時又“噔噔噔”地走下來一個杏眼劍眉,鵝蛋臉上雖然微微帶著點(diǎn)雀斑,卻是身材一流的丫鬟,氣勢洶洶地上下打量了梁錚一眼
“這位公子既然把我家姑娘說得這么一無是處,想必也是精通音律的了?不知水平如何,是只會紙上談兵呢?還是伯牙子期?可否奏上一曲,讓我們也開開眼啊。”
梁錚聽到這話中帶刺的,不免大感頭痛。
是你們自己要我點(diǎn)評的嘛,這事到臨頭又來鬧,究竟是想怎樣?
他正琢磨著謙遜幾句算了,不料那丫鬟見他遲疑,這一回冷笑得更厲害了,直接開口道“公子若是只會紙上談兵呢?依我說,還是請下船去罷,我們這里仔細(xì)腌臜了您這樣雅量清高的人~!”
梁錚噎了個怔,暗暗搖頭,苦笑不已。
真的是“禍從口出”,這一回他總算是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了。
“也罷。”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邊要來一管洞簫,“我就試試吧,若是入不了姑娘的耳,還請多多包涵才是。”
說著嗒然閉眼,手按洞簫。少頃,簫聲揚(yáng)起,初時哀怨而幽憤,嗚嗚咽咽的似乎濺著點(diǎn)點(diǎn)淚花一般,但轉(zhuǎn)了兩轉(zhuǎn)之后忽然拔高,穿云裂石,又仿佛雨燕撕裂天空,跟著再是一沉,悲愴委婉,如風(fēng)嘯峽谷、百折迂回……
這一陣簫聲宛如帶著攝人心魄的魔力,頓時壓得全艙鴉雀無聲,就連正在搬運(yùn)貨品的那些小廝都不由得聽住了,那幾個丫鬟也是瞠目結(jié)舌,如泥塑木雕般呆在那里,一顆心似乎要從腔子中跳躍而出。
簫聲激昂之時,忍不住想要引吭高歌;簫聲低咽之際,又忍不住就要放聲慟哭,整個人跟著簫聲時上時下,起伏不定。
簫聲奏到半途,忽然樓上一陣琴音和入,卻像是故意與梁錚的簫聲對著干一般,忽徐忽疾,音調(diào)酸楚,猶似如鴻雁哀鳴,秋風(fēng)蕭瑟,更勝棄婦吞聲,冤鬼夜哭。
梁錚吹的本是一首《在水一方》,這一曲是詩經(jīng)中的歌,寫的是男女相思之情,頗具兩情相悅,悱惻纏綿之意,這一下頓時被琴聲沖淡了不少,一個稍不留神,又仿佛李真真就在眼前,正巧笑嫣然地看著他,水一般的雙眸似乎有無盡的話想要對自己說,可他卻偏偏一句也聽不懂。梁錚驀地里心中一痛,由不得心中一痛,心神蕩漾,險些難以自制。
“好高明的琴藝。”梁錚微微有些欽佩。
自己的簫不敢說多好,但當(dāng)初與李真真合奏不下百次,還從未被琴聲帶著走過。
不過略一思忖,他便猜到了樓上的心思。
“這是要斗樂嗎?”
他暗自想著,簫聲一轉(zhuǎn),已變成了《詩經(jīng)》中《秦風(fēng)》的一曲《無衣》。
這一下簫聲如鐵騎錚錚,時而鏗鏘熱烈,如水阻江石、浪遏飛舟,時而放浪豁達(dá),如月游云宇,水漫平川,又把琴聲中的凄婉哀傷之音沖得七零八落。
而樓上的琴聲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妥,極力想要擺脫簫聲的束縛,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