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愣了半天的神,才從腦海中很不情愿的浮現(xiàn)出那位堂姐的影子,從小到大,但凡跟這位堂姐有關(guān)的記憶,從來都是地獄般的折磨,那些無休止的捉弄戲耍,不分時間地點場合的惡作劇,各種無節(jié)操無底線的羞辱謾罵和方位立體式的精神污染,毫不夸張的說,如果徐佑這輩子只能忘記一個人,他一定會毫不遲疑的選這位堂姐!
她叫徐舜華,是徐佑二叔徐皓的女兒,三年前嫁給楚帝第六子宜都王安休林為妃!
待字閨中的那段時光,她還有個特別拉風的外號,叫“江左第一名媛”!
“七郎,七郎?”
何濡接連喊了三兩聲,徐佑才愕然道“啊?什么?”
何濡的心竅怕是比常人多長了六七個,立刻從徐佑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什么,臉色一凝,道“莫非你跟宜都王妃的關(guān)系不太好?“
徐佑只有苦笑,他融合了以前的所有記憶和情感,自然也繼承了對徐舜華的懼怕和敬而遠之,但這種懼怕并不能對現(xiàn)在的他造成什么影響,充其量不過在回想起來時有點時空錯亂的迷茫而已。
“那倒不是,我這位堂姐跟我相處的時間,要比其他的兄弟姐妹加在一起還要多,要說關(guān)系如何,這個……比較復(fù)雜,一時說不清楚。”
這是實話,徐舜華對家族中的其他同齡人毫無興趣,可一旦遇到徐佑,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周圍,不在他身上發(fā)泄完所有的精力,看遍他各種出丑的樣子決不罷休。
從某種意義上講,徐舜華和徐佑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整個徐氏子弟里最密切的!
“那就成了!”何濡低聲道“徐氏的嫡系男子只余你一人,尚存活的嫡系女子還有人,但其他的要么被夫家逐出了家門,流落江湖,下落不明,要么離婚后被發(fā)作了奴婢,成了賤役,只有宜都王妃還在其位,這是一條十分重要的線,日后當有大用。”
聽聞那些家族女子的不幸,徐佑心如鐵石,并無一絲的波瀾。在株連大行其道的朝代,權(quán)力斗爭的失敗者,必然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這是游戲的規(guī)則,他無力改變什么,也無力阻止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活下去,然后將這些慘痛,一點點,一分分,成倍的奉還回去。
徐佑看著何濡,反問道“宜都王向來不受寵,偏居宜都一地,食邑才三千戶,是所有皇子里最少的,并且除了一個郡王的封號,其他的文武官職加銜都沒有,外面笑說宜都王的權(quán)勢連年方六歲的山陽王安休淵都比不上,就算我跟他之間夾著我堂姐的關(guān)系,可那又能如何呢?”
何濡黝黑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笑意,道“七郎說的沒錯,宜都王確實實力最弱,也最不得寵。不過這段時日七郎的消息有點閉塞,想必還不知道因為義興變亂的緣故,徐王妃上書安子道,為徐氏伸冤,并且大罵太子和沈穆之,言辭十分的惡毒,引得太子大怒,在昭明宮赤烏殿上當著皇帝和大臣的面摔了玉玨。安子道由此下了敕令,親派了左衛(wèi)軍將宜都王幽禁在封地的王府中,日常供給皆從外面采買送入,不許一人一鳥出府,對徐王妃加以斥責,收了之前的所有賞賜,令其閉門思過。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宜都王,其實還不如七郎逍遙自在。”
徐佑自流血夜后,先是昏迷療傷,剛一清醒立刻赴晉陵、下錢塘,對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聽了何濡的話,才知道徐舜華竟然做了這樣的駭人之事。
這是何等的勇氣和烈性,滿門蒙冤滅族,婦孺無存,天下鴉雀無聲,噤若寒蟬,只有她一個嫁作別人婦的女子,敢于上書大罵太子,慷概悲歌,不惜以死,巾幗如此,讓多少須眉汗顏?
徐佑對此倒是毫不驚訝,徐舜華的性格做出什么事來他都習以為常,道“照你的說法,宜都王已經(jīng)慘的不能再慘了,還有什么利用價值,值得你對他這么關(guān)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