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森嚴,知道何濡不會無的放矢,也自知自己對錢塘諸事不甚了了,看不出虛實真假,所以一切都交給何濡處理。臉上不動聲色,跟何濡保持一致,看上去倒像是兩人一般的心思,無形中給了對方很大的壓力。
何濡吟道“花外子規啼,庭下春恨切。朝朝慕,夜夜思神妃。這是號稱三吳第一才子的陸緒寫給郭夫人的詩,夫人到底是何人,就不需要在下明言了吧?“
神妃?
徐佑依稀記得自己聽過這個名字,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詹文君反問道“何郎君莫非是覺得,我跟前夜那個送你千錢的詹四娘長的不像嗎?“
“那夜夜黑無月,四娘又戴著幕籬,我并沒看清容顏。”所謂幕籬,是用黑色的紗羅綴于帽檐上,并使之下垂障蔽身,南北朝時不僅婦人出門要戴,就是世族的男子因為社會風氣傾向女性化,也常常戴著出門,以彰顯身份不同。
“可是我的聲色跟她不同?”
“她沒有言語,只她身邊的婢女說了幾句話,道明了她們的身份,所以也無從聽聞。”
“那郎君一定見過宋神妃了?“
“我雖然數次往來錢塘,但宋神妃乃是郭勉的家妓,頗得寵愛,非郭府的座上客,等閑難得得見。”
“這就是了,既然沒聽過兩人的聲音,也沒見過兩人的容貌,如何斷定我是宋神妃,而不是詹文君呢?”
宋神妃!
徐佑終于記起來了,在長河津口,等候過關的間隙,聽四周的閑漢議論金旌船上的郭勉時,曾提到過宋神妃這三個字,說她的驚鴻一曲,跟雪泥酒都是郭勉的看家寶貝,而郭勉郭狗奴也因此被戲稱為“雪泥驚鴻”,雖然這個雅號跟他的個人形象差之千里。
何濡的眼光下移,停留在詹文君的雙手上。她的手形極美,蔥白如玉,芊芊細細,手指不僅修長,而且和手掌的比例維持在一個最佳的范圍內,也就是后世常說的黃金分割點,從視覺和精神的雙層角度給予別人近乎完美的享受。
但徐佑何等的眼力,還是雞蛋里挑骨頭的找出了一個小小的瑕疵——她的左手食指的指尖竟有一處幾不可見的崩口——雖然從詹文君的衣著打扮來看,不像是很講究外在的人,但正因如此,一雙手還保持的如此絕美,更顯得這樣的瑕疵應該是在不可避免的客觀條件下造成的,而不是一時的不慎。
詹文君被兩人的目光落在手上,卻也沒有羞惱的神色,反倒大大方方的伸出雙手,前后翻轉來看了看,眼眸里透出恍然的意味,道“原來何郎君和徐郎君是憑一雙手猜出我的身份的,可笑剛才神妃還自以為得計,洋洋自得了許久呢。”
徐佑暗贊一聲,此女好生了得,剛才瞞的淡然自若,這會又承認的干脆利落,讓人難以生出惡感,待人接物的本事歷練到這等地步,想來也不是常處深閨的詹文君所能做到。
“鶯聲柳色,第聞亥豕魯魚;鳳管鸞箏,莫辨浮沉清濁。”何濡淡淡的道“宋神妃以一張鸞箏宣艷名于錢塘,以一曲驚鴻傾妙音于四方,我要是連你都認不出來,又怎么敢夸下海口,要幫詹四娘天大的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