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加上夜幕低垂,牛車行至半途已經不能再往前。眾人下了車,早有步攆候在道左,二十多個奴仆手提風燈,將周邊照射的如同白晝,神態恭敬,曲身迎客。
徐佑身體虛弱,不堪久行,在左彣的攙扶下上了步攆。他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東西,前世里有次上峨眉山,遇到抬滑竿的兩個挑夫,瘦弱的身子,蒼老的皺紋,半帶著渴求的眼神和語氣,讓他心生不忍,只是掏了錢,卻沒有坐上去。不過這次遇到的都是壯漢,腹肌硬的可以防彈,倒是沒那么多心理活動。
這些壯漢明顯經過專業訓練,從起身到行走,腰部以上幾乎一動不動,保持著步攆的絕對平衡。百畫依然那么歡快,蹦蹦跳跳的跟在身側,徐佑側目看了看她,笑道“你一個小娘,能走的了山路嗎?怎么不去坐攆?”
百畫嘻嘻一笑,仰著頭道“這是給貴客坐的,我們奴婢何樣的身份?不敢僭越。”
“我看夫人待你等甚厚,斷不會嚴苛至此吧?”
“夫人對我們恩情就是傾盡錢塘湖水也感激不盡,只不過越是如此,我們越要緊守本分,該頑皮淘氣的時候,自然不會見外,可該守規矩的時候,也要比旁人更加的守規矩。”
徐佑沒想到百畫這樣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孩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瞇著眼睛望著遠處的暮靄朦朧,輕笑道“你倒是知禮的……”
又行了一個多時辰,轉過蜿蜒小路,眼前豁然開朗,從遮天蔽日的樹木草叢中露出精美的青墻和紅磚,一處窄窄的石砌月門聯通了墻內墻外的不同天地。
“郎君,這里就是明玉居!”
徐佑下了步攆,打量著周邊的景致,笑道“瘦竹藤斜掛,叢花草亂生。林高風有態,苔滑水無聲。你家郎主選的好地方!”
“那是!”百畫得意的道“這里風水好,就是吳縣的那些貴人們,也都想在這里安居,不知開了多高的價錢,我家郎主就是不松口,嘻嘻!”
徐佑搖頭失笑,郭勉富甲三吳,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阿堵物了,哪里會肯讓出這樣一塊風水寶地。
入了明玉居,自有百畫張羅著安排住處,徐佑住在一處獨立的小院中,里外三進。他的主臥邊是秋分的側臥,旁邊的廂房安置履霜,再往院中左邊是何濡,右邊是左彣,另有服侍的奴婢等十數人住在外進,不得招呼不許入內。
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用過了早飯,徐佑婉拒了百畫要他去看瀑布的邀請,吩咐她將那二十個識文斷字、口舌便利的人尋來,一一看過后,提筆寫了幾行大字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云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劍號巨闕,珠稱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鱗潛羽翔。
……一邊寫時,一邊注意察看眾人的神態,見首排靠左邊第三個站著的人眼睛不眨的看著運轉如飛的筆尖,嘴巴微微張開,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心中微微一笑,放下毛筆,指著他道“你來,讀一讀這些字!”
左邊第三人趕緊收了胸腹,垂首挪步,走到案幾前,低聲讀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大聲點!”
他有點緊張,額頭隱有汗珠流出,但還是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這人聲音高而洪亮,吐字清晰,略帶抑揚,重點培養一下,倒是一個好苗子。
徐佑點了點頭,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周,周七巧,鄉親們都喚我叫巧弟。”
“巧弟……聽你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