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燒制的燭臺充滿了兩晉南北朝時該有的獨特風情,倒立蓮蓬狀的底座,外刻覆蓮花飾,上置橫條隔板,板上有四個獅子形態的杯口,可以同時插數根蠟燭。
放在屋角的鎏金鳳首香爐正點燃了細細研磨的檀香,百煉良金,淡淡穆穆,隱耀膚里之間,若以冰消之晨,云煙裊裊而出,將閨房之內點綴的如同仙境。
徐佑灑然落座,望著對面的詹文君,突然有些神色恍惚。人云燈下看美人,三尺高的白燭閃爍著明媚的春意,在煙霧繚繞之中,讓本就十二分的美貌又平添了幾分求之不得的神韻。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徐佑突然想起了蘇軾的這首《海棠》詩,不由的脫口而出,然后才驚覺此情此景,以這首詩的意境未免顯得有點輕薄。
詹文君呆呆的望著徐佑,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才恍然驚覺,雪白的雙腮悄然附上一抹緋紅。不過她性情大方,并不因此而羞澀難耐,反倒一揚劍眉,夸道“郎君出口成章,才學之盛,恐不在三吳第一才子陸緒之下!”
陸緒這個名字,徐佑是聽過的。第一次登門拜訪詹文君時,遇到了假扮她的宋神妃,何濡曾引用過陸緒寫給宋神妃的詩句。
也就是說,在詹文君的心目中,已經把徐佑同這位三吳第一才子相提并論了。
徐佑汗然道“夫人謬贊!佑一介武夫,如何敢跟陸郎君并稱?”
“郎君謙遜了!上次聽你那句‘兒童不識沖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已經驚艷不已,今日再聽這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卻又更上層樓。若說知曉女兒家的心思,三吳之內,郎君不做第二人之想。”
這是夸我,還是罵我呢?
徐佑很是糾結,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老革命用老辦法——轉移話題,道“方才萬棋去找我……”
“為了百畫?”
“是!”徐佑注意觀察詹文君的神色,道“百畫之罪,罪在沒有事先通稟夫人,但將心比心,她一家親眷的生死操于人手,驚促之間難以作出正確的決斷,也在情理之中。念她年幼無知,又沒有真正犯下大錯,加以懲戒,逐出府門或者罰作勞役,都不失上佳的解決辦法。”
詹文君嘆道“郎君是讀過兵法的人,豈不知信則不欺,忠則無二心?家舅在時,治家如治軍,百畫做下背逆之事,忠心有二,實在于法難容!”
這是《六韜》里的話,縱然在古代,讀兵法的人也不會多,詹文君一介女流,又是商人之家,竟然連兵法中的言論都信手拈來。郭勉的這份處心積慮,不能不讓徐佑多想幾個為什么!
“既然談到了兵法,想必夫人也讀過鬼谷之學。先生說用賞貴信,用刑貴正。不問情由,只知循規蹈矩,墨守成規,可不是公正的做法。”
“鬼谷?”
詹文君失聲道“鬼谷之學自張儀蘇秦之后,久不見于人世。多年以來,雖常有人自稱鬼谷秘術的傳人,但大都是假借先賢之名,行雞鳴狗盜之實,聽郎君所說,莫非義興徐氏得到了真正的鬼谷之學?怪不得,徐氏百年來軍功赫赫,原來……”
徐佑一時大意,忘記當世知道陰符術的可能只有寥寥數人,何濡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掉書袋砸了自個的腳,真是尷尬的無以復加。
也幸好他臉皮厚,扯淡的話張口就來,道“偶然在哪里看過,只是忘記了,可能不真也是有的。至于徐氏的兵法,來自宗族無數先人在戰場上以鮮血為經歷寫就而成,與鬼谷無關!”
詹文君忙致歉道“是我失言!”
徐佑故作搞怪的揮了揮手,道“不知者不怪!”
兩人對視一笑,方才因爭執而來的凝重和火藥味頓時消散。徐佑懇聲道“法之威,威在賞罰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