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蓋地的旌旗晃花了視線。朱林雖然不認得來人,卻認得這一套儀仗,不敢仔細辨認,低聲道“是山陰公主!”
“啊?”
邱原一震,忙骨碌滾下馬,躬身行禮,道“臣,揚州司馬邱原,拜見山陰公主!”
山陰公主安玉秀,是安子道的十三女,嫁給賀氏的賀朝為妻,據聞人品貴重,知書達理,跟名聲浪蕩的海鹽公主安玉儀完是兩種人。
賀氏這些年來總共尚了三位公主,四公主已經病逝多年,六公主年過四十,垂垂老矣,近來住在金陵癡心念佛,早不過問世事。所以在衡陽王妃突然暴斃之后,皇帝又將受寵的十三公主嫁給了賀朝,仿諸侯王之禮賜羽葆、曲蓋、鼓吹、大路和甲卒等,以示籠絡和恩寵。
“邱司馬,你可知此地住著什么人,竟敢擅自帶兵滋擾,難道不怕主上震怒,取了你的腦袋?”
安玉秀冷眉厲目,咄咄逼人,渾不似傳聞中嫻靜的性子。她是天潢貴胄,自幼遇到的人無不是畢恭畢敬,溫良恭儉,想來被邱原這個莽夫帶兵包圍府邸的行徑氣的不輕。
邱原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道“公主,我奉了胡長史的鈞令,前來捉拿人犯,國法為先,不敢惜命!”
“人犯?哪里來的人犯?”
“這……貴府可有叫賀捷的人?”
“有,他犯了什么國法?”
“臣也不知詳情,公主若有疑慮,可向刺史府問詢。”
邱原雖然魯莽,卻也不傻,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字不說,反正他是奉命行事,一切責任自有上面的人頂著。
山陰公主莞爾一笑,頓時風清月明,她等的就是這句話,道“邱司馬說的是!這樣吧,你們先退兵,等我跟八兄打過招呼,你再決定要不要來此地胡鬧!”
八兄?
邱原一時沒反應過來,揚州的案子,跟你八兄打什么招呼?朱林站在他身后,壓低嗓音,道“廬陵王!”
邱原猛然驚醒,廬陵王安休隆是當今的第八子,接替柳權出任揚州刺史。不過他遠在金陵,又因為遷州治的緣故,并沒有真正接過刺史府的權力,揚州上下人等對這個新上司還沒有足夠的印象。
按程序而言,安玉秀找安休隆申訴,符合明面上的規定。但安休隆實際上只是掛名,具體事務由胡謹負責,真正掌權的人是皇帝,安玉秀或許不知道,或許知道,但不管怎樣,她這樣說話,起碼可以拖延時間,堵住邱原的嘴,解了眼前的危局。
“山陰公主算是皇室里難得的聰明人!”
朱智站在不遠處的樹林中,望著代表皇家的曲蓋鼓吹,輕聲道“邱原對付不了她!”
朱睿在他身后,冷笑道“本朝公主多驕縱無恥,但凡有點風骨的世族,聽說尚公主皆避之不及,只有賀氏為了求晉身榮寵,竟不顧清議,接連和皇室聯姻。如今大難臨頭,一群八尺男兒躲在塢堡里面,卻讓一女子出頭應對,賀倓好歹是一姓宗主,難道不怕貽笑天下嗎?”
“賀氏原先不過末等世族,仰仗衣冠南渡時輔佐先皇有功,這才慢慢在江東立足。幾十年來家族中沒有出現允文允武的驚艷絕才,已經有逐漸沒落的趨勢,賀倓想要延續這份基業,聯姻是上上策,也是無奈之舉!”
這時從后軍跑過了一名朱氏的部曲,是朱林讓他來傳訊,復述了邱原和山陰公主的對話,朱睿佩服的道“果然如四叔所料,邱原不是山陰公主的對手!”
朱智笑道“阿睿,去請孟行春,皇帝的公主,當然要皇帝的人出面解決!”
孟行春當然來了山陰,明知公主住在賀氏的塢堡,他要是不來,才真的是蠢貨。聽完朱睿話,孟行春嘆了口氣,道“回去告訴朱侍郎,此間事了,我要去富春住上十天半月,不吃的他家徒四壁,我絕不回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