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繡娘似乎觸到了怒火,呢喃的聲音也大了不少,道“監工的人拿著鞭子,這么大的雨不僅不讓人歇著,還死命的抽打那些鑿石的匠人。我們經過時恰好看到一人躺在泥水中,滿頭滿背的鞭痕,幾乎要斷氣了,那些惡人還不依不饒,往他的口中塞泥土取樂。女郎看不過眼,斥責了他們幾句,結果……結果……”
又是不知深淺的莽撞,但徐佑無法責備這樣莽撞去伸張正義的女子。有時候,所謂城府,所謂練達,其實少了血氣,甚至也少了勇氣。沒有把握的事不做,不能完勝的仗不打,但有的時候,狹路相逢勇者勝,弱者,明知會輸,會死,也要拼盡所有的力氣,去反擊,去抗爭!
死,固然可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一個人因為怕死而退縮!
徐佑有些欽服蘇棠,不為她的莽撞,為的是她面對丑惡時的不肯退讓!
“再快一點!不要心疼牛,回去給你加雙份的錢!”
“好嘞!”
御者猛的扯了下韁繩,黃牛奮蹄疾馳,泥水飛濺,比起方才慢悠悠的晃蕩快了不少。只是雨天滿地泥濘,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
從鏡丘到錢塘,乘牛車大約要兩刻鐘,走路的話至少半個時辰。方繡娘見勢不妙,得到蘇棠的暗示,匆匆逃了回來報官。先去了縣衙,再去的靜苑,耗費了大概一個時辰。也就是說,等徐佑趕到,離事發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時辰,這么長時間,或許蘇棠早就遇險了。
只盼這幫人還知道王法無情,不要做的太過火了。方繡娘心急如焚,時不時的探頭出去看看到了何處,只是扭頭時偷偷瞧了徐佑,他閉目安坐,神態沉穩,不知為何,心里也漸漸平復了下來。
剛到鏡丘,遠遠的聽到嘈雜的聲音,數十人冒著大雨劈山采石,在山壁間攀繩上下,僅穿單衣,或者打著赤膊,一個個精神萎靡,疲憊不堪。還有七八個身著青色戎服的監工,拿著鞭子來回游弋,看到不順眼的,抬手就是一鞭,不時有人發出痛苦的慘哼,夾雜在匠人們采石呼喝的口號中,聞之潸然淚下。
“在那邊,女郎在那邊!”
透過層層疊疊的雨簾,方繡娘先發現了蘇棠,徐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在山壁對面的一棵紫花樹下,圍著五六個同樣身穿青色戎服的人,蘇棠背靠在樹干上,身邊依偎著兩個驚惶的婢女,手中握著一支金釵子,尖頭正對著秀頸,容色清冷,不可侵犯。
“小娘子,都耗了這么久了,你的小手酸不酸?”一人嬉皮笑臉的問道“要不我幫你拿著?”
他試探性的往前踏了一步,蘇棠手中的釵子立刻入肉了寸許,流出一滴鮮紅的血,在白皙如玉的脖頸中份外的刺眼。
“我說過,誰敢往前一步,我立刻死在這里!你們不要忘了,我也是好人家的女郎,真惹出了人命,你們都得死!”
“哎呀,我真是好怕!”那人油腔滑調,還學著女人的樣拍了拍胸口,轉頭對身邊的人道“大伙說說,咱們怕不怕死啊?”
“怕,怎么不怕呢?”
“我最怕死了,但比起死,我更好色!”
“對對,色字頭上一把刀,不過這刀要砍爺爺的脖子,也得等爺爺玩過了你這小美人再說!”
他們說的下流,卻沒人真的敢往前一步,調戲歸調戲,搞出人命就有些麻煩了。
他們不怕殺人,但殺人要殺的隱秘。這里雖然偏僻,可現場的人實在太多了,尤其那些匠人,別看這會都被鞭子抽的乖乖聽話,可保不齊會有人藏著心思去報官。
所以蘇棠得以保住清白,讓他們投鼠忌器。只是這樣放了蘇棠和她的兩個婢子,也著實不甘,另一人對先前說話那人使了個眼色,悄悄轉到了紫花樹后,趁蘇棠被其他人的羞辱分了神,猛的前撲,想從后面抓住她的手,直接打掉金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