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娓娓道來,旁征博引,由詩經(jīng)而論語,由論語而周易,由周易而左傳,由左傳而春秋,卻圍繞主題,鞭辟入里,將無逸篇講解的透徹明白,就是對此一無所知的人,也幾乎可以聽懂里面蘊含的道理。
徐佑沒想到的是,蘭心蕙質(zhì)如她,竟還有這樣讓人驚嘆的一面!因為做學(xué)問和做老師是兩碼事,自古以來,大儒極多,可名師甚少,她以女郎之身,想壓住這些弟子,更是難上加難。
“師妹,周公說‘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游、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方才師妹已細(xì)細(xì)論之,讓愚兄茅塞頓開,然而有一字,師兄尚不解其義,可否再勞煩師妹,有以教我?”
徐佑眉頭微皺,聽說話那人的聲音低沉,應(yīng)該是和梁淵不太對頭的范葛。此人自視甚高,舉止間頗有些驕橫傲然,可才氣是有的,豈會聽不懂這么淺顯的一句話?分明是故意刁難,要給她難堪。
“師兄請說!”
“無淫于觀……這個淫字,當(dāng)作何解?”
允執(zhí)堂里響起陣陣哄笑,梁淵怒不可遏,騰的站起,道“范葛,你干什么?忘記師尊臨走之前的教誨了嗎?尊以師禮,你就是這樣尊師重道的嗎?”
范葛正襟危坐,道“昔年夫子入太廟,每事皆問,有旁人笑說誰言夫子懂禮,結(jié)果什么事都要問別人。夫子聽到后笑著說這就是禮!”
言外之意,不懂就問,才是真正的尊師之禮。梁淵竟無言以對,好一會才道“無逸篇百余字,為何偏要挑‘淫’字來問,居心猥劣之處,連那些卑鄙小人都不如!”
這番話罵的極為嚴(yán)苛,跟范葛交好的幾人登時不依,紛紛站起,斥道“梁師兄,以事論事,范師兄不過問疑而已!師妹若不知,就答不知,今日講經(jīng)臺上站著的又不是你,何必梁師兄來出頭生事?”
“我既為同門,自不能坐視你們欺辱師妹而置之不理!”
“你跟師妹是同門,難道我們就不是了么?你心疼師妹,我們就不心疼?還是說你和師妹有什么不足為外人道的關(guān)系?”
梁淵面紅耳赤,急急不能言。范葛冷哼一聲,道“師妹,你若不能解惑,就請從臺上下來,別讓這講經(jīng)圣地,被女兒身所污。”
“梁師兄勿怒,范師兄稍安!”女郎的聲音不急不緩,靜如江海,不為外物所動,道“鄭玄云‘淫,放恣也。’‘淫’者侵淫不止,其言雖殊,皆是過之義也。言‘觀’為非時而行,違禮觀物,如《春秋》隱公‘如棠觀魚’,莊公‘如齊觀社’。《穀梁傳》曰‘常事曰視,非常曰觀。’故無淫于觀,實為禁其非常觀也。”
接著話題一轉(zhuǎn),道“人有圣心,亦有淫心。圣心說淫,雖淫而圣。淫心說圣,雖圣亦淫。惟愿諸位師兄學(xué)《尚書》得圣,而不是在這‘淫’字上計較不定,辜負(fù)崔師的教導(dǎo)之恩!”
范葛和梁淵不合,又知梁淵對女郎暗生情愫,加上對女子登上講經(jīng)臺懷有偏見,所以不惜用下作手段,借“淫”字來發(fā)難。可女郎先用深厚無比的學(xué)識震懾,再用黃鐘大呂般的警言勸誡,寥寥數(shù)語,不露崢嶸,卻讓尋釁的眾人羞慚不已。
果然,只有張玄機才有這樣春風(fēng)化雨、潤物無聲的手段!
徐佑悄然退去,現(xiàn)在,還不是和張玄機見面的時候。
湘州,泉陵郡!
郡里多山脈,尤以羅霄山脈為險峻綿延,白長絕已經(jīng)在這里和蘭六象兜圈子兜了整整四十余日。自從朝廷大軍圍困天鼻山,白長絕潛入欲生擒蘭六象,不料這家伙鼻子比狗還靈,見勢不妙,立刻遁走。他雖也是小宗師,可功力差白長絕遠(yuǎn)甚,無奈精通兵法,詐術(shù)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又心狠手辣,懂得舍車保帥,數(shù)次以人命將白長絕引入歧途,要不是白長絕同樣絕頂聰明,往往半道而返,重新捕捉到他的蹤跡,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