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觀天下無”的廣陵潮,自八月一日子時開始,隨著長江入海口的海水倒灌,洶涌而至,席卷天地之勢,猶如雪崩。而潮水最猛烈的地方,正好在京口和瓜洲之間。
趁著廣陵潮,數十艘蒙沖舟載滿胡麻油和易燃物,點著之后如箭飛馳,撞上了攔江的鐵鎖和鐵椎,熊熊烈火瞬間燒紅了這些鐵器,然后化成點點鐵泥沉入江底。
夜幕被照亮如白晝,上百艘海龍舟緊跟其后,越過了江中的阻礙,一半逼近京口城,旌旗翻滾,鼓聲震天,巨石夾雜著弓箭,鋪天蓋地的砸向城墻,營造出全力攻城的假象;而另一半卻悄悄抵靠長江北岸,平江軍精銳齊出,烏壓壓的撲向瓜洲。(瓜洲其實到唐中期才和北岸陸地連在一起,南北朝時還是長江中的一個小島,到了唐末才有堡壘,南宋開始筑城。書里把這些提前,達者不必深究。)
同時,徐佑乘舟船率翠羽軍渡過長江,在瓜洲下游十里的一個不起眼的渡口登陸,拋棄一切輜重,只帶了一日夜的口糧夤夜行軍,人人銜枚,高聲則斬,斥候往前放出五里外,隨時打探徐州軍的動態。
安休遠兩日前剛抵達廣陵,人馬疲憊不堪,加上瓜洲地小,沒有余糧養得三萬大軍,還需從周邊各縣調集糧草、牛車和役夫等等,沒有七八日的修整不可能繼續南下。況且京口、瓜洲防線在朝廷看來固若金湯,他并不急于一時,等揚州軍連番鏖戰,損兵折將的時候,再加入戰局,從后形成包圍圈,聚而殲之,那可是平叛頭功。
所以子時潮水忽至,張槐不計代價的發起總攻時,安休遠應該還在廣陵城里抱著美姬呼呼大睡。徐佑帶兵抵達位于廣陵和瓜洲正中間的揚子鎮,瓜洲上空燃起的烽火已經燒了一個多時辰,派出的三路求救信使被候在必經之路的清明抓住了一個,截獲了瓜洲守將尚庸的信。
信里說叛軍死命攻城,觀其志,似要畢其功于今夜,望殿下速速來援,遲恐不及。節下奉命固守,報國唯死而已,當竭盡全力,以待王師……瓜洲的局勢或許很急切,但不至于危在旦夕,尚庸這是怕安休遠畏戰遲疑,真要延緩一兩日,姍姍來遲,那他尚某人的尸體都要涼透了。
不過這信正中徐佑下懷,他令全軍就地修整半個時辰,吃了干糧,歇足力氣,然后埋伏在揚子鎮東城河的蘆葦蕩里,刀槍低放,身子匍匐,這里地勢高,從北而來時,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動靜。
就這樣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斥候回報徐州軍已到五里外。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不一會感覺到大地的震動起伏,雜亂且匆忙的腳步聲隨即入耳,接著煙塵滾滾之中,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頭的三萬大軍仿佛鉆出山林的巨蟒,映著微弱的星光,勢不可擋的摧毀著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阻礙。
清明探明敵情回來,悄無聲息的趴到徐佑身邊,低聲道“徐州軍原是外軍中最為精銳的悍旅,然安休遠不成器,接到求援后急于趕赴瓜洲,竟輕車簡從,令兵卒卸甲行軍。出城后又絲毫不成章法,連斥候都沒有安排,前隊和后隊綿延二十多里,掉隊不知凡幾,又是凌晨最容易疲乏的時候,若進了郎君設定的伏擊圈,至少九成把握可以徹底擊潰敵軍……”
徐佑凝神屏氣,四品小宗師的視線幾乎可以穿透黑暗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敵人那滄桑又冷漠的臉龐,道“徐州軍是和北魏打出來的百戰之師,縱然攤上了安休遠這個繡花枕頭,可本身的戰斗力決不可低估,吩咐下去,聽鼓聲進,觀旗幟起,敢擅動者,軍法從事!”
身邊的傳令兵頓時悄聲把命令傳到各部,所有人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豎起耳朵,等待著鼓聲和主官的命令,然后沖上去,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
包左是流民入了翠羽軍,經過了吳興郡的戰斗,見了血,稱得上老兵。可他仍然十分的緊張,手腳都在不停的顫抖,為了緩解這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