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去往杜蘭戈的前一天,沒想到會跟安先生發生爭執,導火線還是因為他在我一個很久沒用過的相機包的夾層里發現了我以前沒抽完剩下一半的煙盒。
安先生那時候臉色鐵青,氣壓低得仿佛身邊的空氣自己形成了一個大氣壓層,馬上就有降溫降雨的預兆。
“解釋一下!”
客廳里,安先生和我各占了一邊,他站在臺階下,背靠著墻壁斜對著我。我盤坐在沙發里,不面對他,面對著對面的墻壁和水彩畫。
“何曦。”安先生的聲音又低了幾分貝,“我現在不是質問你,是想讓你跟我解釋一下。”
我挪了挪位置,將臉面對著他,但我有點兒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我抽煙有很長時間了,起初偶爾沒有煙癮,偶爾只在煩躁的時候抽一根,后來有了一點煙癮,一抽兩三根,但是不能讓自己身上帶著煙味,也不會經常抽,在煙癮最大的那段時間,我也都很好的控制在一周只允許自己抽一包的量。在國外,日本煙,美國煙,韓國煙,習慣的幾個牌子我都抽過不少,這一包上海紅雙喜,時間太長了,我已經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買的,沒印象了。
但是這包煙,我確實抽過了,這一點我無話可說。
我說“是我的,也是我抽的,但是這是我戒煙之前了,你看我都忘了這個舊包里還藏著一包煙,要是我記得,你就不會看到了。”
安先生是要有點生氣的,但是他已經急的生不起氣來了,問我“何曦,為什么要抽煙呢?你抽多長時間了?工作的時候,你也會碰這種東西嗎?”
我說“我已經不抽了,去年就已經戒了,真的。”
“去年就戒了,但是今年年初的時候,我們剛見面那次你還在抽。”安先生繃緊了腮幫,記得清清楚楚,“你還是當著我的面。”
我暗暗地咬了咬舌,簡直欲哭不得。心想那時候自己在發什么瘋,非得在他面前表現得冷靜和無所謂,要表現用什么表示不好,掉頭就走都好過現在秋后算賬。不過那時候我在展館里看到他,驚喜,激動,緊張,怨恨,難過,各種情緒都雜糅在了一起,我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精神狀態,怕他看出來,也怕自己奔潰,摸到兜里正好有煙,就控制不住了,忘掉自己已經戒掉了。
安先生見我不說話,他低下頭,揉了揉眉心,“差點又被你帶偏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為什么要抽煙,我不記得了。那個時候應該是到英國不久,我剛換了學校,租的房子離學校很遠,我每天要很早起來趕最早的那趟巴士去學校上課。也是可以住宿的,但是那個時候媽媽她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她有時候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記得吃飯,有時候她去廣場上喂流浪貓,一呆就是一整天,我不放心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有一天上早課的時候我又遲到了,是那個月第三次遲到,這次教授不管怎樣一定會扣我的學分的。我突然不想去上課了,我跑到一座荒廢的教學樓,我看到一個女孩坐在樓梯口抽煙,這個人我不認識。我問她抽煙是什么樣的感覺,她說,可以讓她忘記煩惱的感覺,然后我就抽了。你說抽了多久,從那個時候到去年,一直斷斷續續在抽。工作的時候也會碰嗎?會,它并沒有給我帶來痛快感,只有起初的新鮮感和刺激。也沒有刺激我的靈感,只是看著煙蒂燃到盡頭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我注入在那些作品當中的靈魂,這些本體賦予給影像的靈魂,它們死了,然后又重獲新生。像“無垠之路”,我拍下來的,記錄下來的東西,不是因為抽了那幾口煙,而是每一個腳印都是我親自走過來的,盡頭與重生。”
安先生早就走到我身邊,他明白我說那些話是什么意思,他發現我抽煙的時候就跟母親發現了真相的時候一樣,不是質疑和責怪,而是擔心和不解,但是他們問我的時候,我也解釋不清楚。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