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吳道在課堂上講十九世紀浪漫主義文學,當他講到濟慈時,希望有同學來朗讀《夜鶯頌》,然而問了幾遍都沒有人舉手。從教多年,吳道對這種情況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他在初中、中專和大學里都擔任過老師,比較之下,初中學生回答問題的積極性是最高的,中專次之,大學最低,換句話說,學生的年齡越大,越不喜歡回答問題。
盡管如此,站在講臺上連問幾遍,都沒有一個學生回應,這對于一個老師而言,終究是一件尷尬的事情,也會影響教學效果,吳道還是希望能有學生站起來朗讀《夜鶯頌》,于是他又對學生們說:
“讀詩是一個讓人非常享受的過程,就好比吃大餐,濟慈的《夜鶯頌》可以稱得上是頂級的大餐了,如果再沒有人舉手,我就只好自己把大餐吃掉了。”
他環視教室里的近百名學生,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生站了起來說:
“老師,我來讀。”
吳道雖然給這屆學生已經上過了不少課,但多數學生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他對男生說: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個班的?”
“我叫闞文遠,是一班的。”
吳道最近沒少聽人談及“闞文遠”三個字,學院里流傳中文系出了一個詩魔,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讀詩和寫詩,因為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就每天都給她寫詩,他的幾首詩也在系里廣為流傳。吳道沒想到闞文遠就是自己班上的學生,他說:
“你就是喜歡寫詩、人稱詩魔的闞文遠?”
闞文遠還沒有回答,其他學生搶先說:
“沒錯,他就是詩魔。”
“我不是詩魔,《紅樓夢》里的香菱才是。我來讀濟慈的《夜鶯頌》吧。”闞文遠說。
學生的教材中沒有《夜鶯頌》的原文,吳道走到闞文遠面前想把提前打印好的詩交給他,闞文遠說:
“濟慈的《夜鶯頌》我讀過很多遍,每個字都刻在了我的腦子里,我不用看原文。”
“那我們就一起來欣賞濟慈的《夜鶯頌》。”吳道說。
《夜鶯頌》是很長的一首詩,闞文遠居然能背誦,吳道感到有些吃驚,但又非常高興,他非常期待闞文遠的朗誦。吳道回到講堂上,闞文遠開始朗誦:
我的心疼痛,我感到昏昏欲睡,麻木不仁,
好像是飲過毒鴆,
……
闞文遠把吳道帶到了濟慈的世界里,他不禁想到,濟慈才華橫溢,卻只活了二十六歲便離開了人世,還有拜倫、雪萊,他們的生命也非常短暫,海子、駱一禾、戈麥又何嘗不是如此?
當闞文遠背誦完整首詩,班里的學生不約而同為他鼓掌,吳道的心神這才重新回到了課堂,他也為闞文遠鼓了掌。
經過了那一堂課,吳道對闞文遠有了非常好的印象。一個星期后的外國文學課,吳道上完了課,正要離開,闞文遠走到他面前,遞給了他一本手抄的詩集,說:
“吳老師,這是我寫的詩,請你提提意見。”
“我會好好讀的。”吳道收好詩集說。
吳道回到家后,打開了闞文遠的詩集,他發現,闞文遠的字寫得并不好,詩也非上乘,但字里行間透著充沛的感情,尤其是他給自己喜歡的那個女孩寫的詩更是情真意切。
有幾首詩令吳道感同身受,其中一首名為《彷徨》的詩是這樣寫的:
為什么布谷鳥反復叫著
同樣的聲音
主啊,這是一片
需要寂靜的森林
讓那思念的人兒
遠離吧
遠離我的心
吳道想起,自己何嘗不是在彷徨之中?他何嘗不想忘記司百芳和孟一虹,可是經歷了這么多年,她們的形象絲毫沒有變得模糊,反而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