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一早,徐氏和孫氏前后腳到了顧青竹家,徐氏手巧,剪喜字貼窗花,孫氏兒女雙全,張羅著縫喜被,秦氏忌諱自個的寡婦身份,只和其他村婦在灶間忙活。
顧世福提著煙桿和顧世同坐在堂屋里低聲說話,昨兒就被派了采買活計的顧青山和方奎等人,天蒙蒙亮就踩著凍成冰疙瘩的山路出門了。
青松和青英被嬸子嫂子們呼來喚去,一會兒找紅紙,一會兒拿剪刀,偏沒有一個人問顧青竹,哪怕她看不過,想要插手,也是立時被攔下了,還少不得被婦人們笑話,弄得她一時在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出門往竹林里去了。
冬日的竹子經過風雪的洗禮,依舊蒼翠挺拔,繁盛茂密,竹林中雖冰雪未消,卻沒有外頭大路上落得那般厚,踩在有些板結發硬的雪地上,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顧青竹往林中深處走去。
那叢紫竹宛如一位紫衣少女溫婉明艷,根根亭亭玉立,許是顧世同曾來過,周遭的枯枝敗葉都被撿了干凈,顧青竹抬手摘了兩片竹葉,放在嘴里吹奏,清脆悠揚的曲調從唇間溢出,歡快的如同林間小溪奔流,又恰似東海朝陽初升,引得竹林里的鳥兒紛紛來和。
這是她母親教她的,可惜她少時氣息不足,總吹不好,如今待她吹得如此婉轉動聽,百鳥應和,卻再等不到那個聽的人。
眼淚猝不及防地流下,顧青竹依然在吹,曲調突然急轉而下,滿是悲悵之聲,林鳥撲棱棱驚飛,震蕩著竹葉飄然墜下,零落在她的發間肩頭。
“娘!”顧青竹哽咽地低低喚了一聲,“明日,我便出嫁了,這雖非我想,但我曾許過愿,只要爹回來,要我拿什么換,都在所不惜,又何況,爹只是讓我嫁人呢。”
“娘,我會好好的,爹在南邊吃了很多苦,愿他余生順遂安康,青松明年肯定能考上童生,而青英長得越來越像您,又聰明又健康,我總算不曾辜負您的囑托。”顧青竹細細撫過每一根紫竹,一時笑,一時哭。
“丫頭,我循著你吹的曲子來的,怎么了,想你娘了?”顧世同隔著四五根青竹緩緩走過來。
顧青竹背身胡亂抹了下眼淚,嘴角扯出一點笑容“你不是也想娘了。”
說話間,顧世同已經走近,他抬手拈去女兒頭發上的一片竹葉,溫和地說“那咱們父女就和你娘好好說會兒話。”
“文卿,青竹大了,該有自己的家,明兒,你就有女婿了,你可得保佑他們夫妻,琴瑟和諧,白頭偕老呀。”顧世同仰頭,對著紫竹笑若清風。
顧青竹瞬間紅了眼眶,低頭輕喚“爹!”
顧世同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丫頭,有些話本該你娘和你說,可她不在這兒了,家里又沒有貼心的女長輩,少不得由我來說,閨女明兒進了婆家門,上要孝敬長輩,敬愛夫婿,下對婆子丫頭不可過于苛刻。
你在家中,在村里大可自由自在,想做啥做啥,可在外頭,說話行事總要三思而后行,將軍府對外自有將軍和你夫婿,而內宅肯定是要一個主事的女主人的。
將軍獨身一人多年,想來你去了,日后自然是交于你的,薛寧薛管家是個好人,你自可信他,旁人的心思,還得靠你明辨是非。
自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一入府就是主子,初來乍到,又兼著年紀又小,有些人難免不服,仗著老臉面使壞刁難。”
顧青竹垮下肩膀,蹙眉道“爹,我應付不來這些!”
“我女兒是何等聰明之人,看診、炒茶、養蠶、繡花、擺餛飩攤、挖藥材,哪家姑娘有你這般能干,咱不惹事,也不怕事,再說還有你夫婿和將軍給你撐腰,有什么事擺不平的。”顧世同連連安慰道。
“為啥這般費腦筋!”顧青竹抓著一根紫竹,嘆氣道。
顧世同透過疏落的竹葉空隙仰望,冬日灰白的天空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