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下,這個瀑布遼闊得無邊遠際,霸占了整個天地,任你如何掙扎,都始終逃脫不了。
視野里時明時暗,波濤洶涌的江面混濁不堪。下游方向上,隱隱可見一線江岸,上面踞著一座孤零零的城池,幾乎完全淹沒在狂風惡浪之中,顯得十分渺小。
雖然隔得太遠,暴風雨中看不真切,但俏飛燕知道那城門頭上,還吊著兩顆令自己朝思暮想的頭顱。
數(shù)不清的雜物,不斷地從眼前飄流而過,好像一樁樁一件件往事,洶涌澎湃,歷歷過目。
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少年光景,不堪回首的慘痛往事,刀光劍影、爾虞我詐的江湖生涯……都齊齊涌上心頭,隨著她一起在倏起倏落的風浪之中,劇烈地顛波起伏。
無數(shù)面貌在眼前顯現(xiàn),其中最近的是她親哥盧浩,其次是虎哥三哥、山寨中的男女老幼……還有一個忽近忽遠的人兒,他面上的神情時而嚴厲,時而歡欣,有時像是個智珠在握、顧盼自雄的豪杰,有時又像是個喜歡惡作劇的大孩子,舉手投足,無不結結實實地牽扯著她的心扉。
漸漸地她心頭開始平穩(wěn)下來,感官又變得無比靈敏,全身上下似乎充滿了無窮的力氣。她感到天上地下,再沒有什么能將她擊垮,哪怕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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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河道是一道反向半弧,臨近縣城的一面是弓背,南城門下的江面是一貫的主航道。
所以,姐弟倆騎在屋脊上,就好像騎著一頭出沒風波的蛟龍,順著洪峰漂向南城門。
江岸漸漸近了,座下的木屋在風浪中呻吟著。
轉眼之間,便來到了南城門上方不遠處。姐弟倆對視一眼,就要跳入江中。這時,忽地一個浪山呼嘯著襲來,將木屋撞得軋軋作響,轉了個向,徑往南城門下的江壁,直撞過去。
風高浪急,木屋隨著浪峰起落,黑黝黝的江壁在眼前倏上倏下。
眼見近了,騎在屋脊前端的俏飛燕首當其中,洪峰高舉的瞬間,她瞥見了南城門頭。
她沒想到,平日還算熟悉的南城門,這會兒在雨夜里居然如此嵯峨崢嶸。
她剛深吸了一口氣,就聽見身后的盧清發(fā)出一句驚呼,這時,鐵鑄一般的江壁陡然拍到面前。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木屋的前端撞上江壁,一下子撞得粉碎。同時,木屋后端也被巨浪高高托起,向前翻滾。
千鈞一發(fā)之際,盧清借勢自屋脊上高高躍起,堪堪落到了高高的江岸上,在花崗巖砌成的岸上骨碌碌滾出好遠。
掙扎著抬頭,只見前頭十數(shù)步外,就是高高在上的南城門了,頭角崢嶸的城頭,在暴風雨中愈加巍峨。
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積雨又厚又滑,脫力的盧清趴伏在雨里,大口大口換著氣,密切注視著前方。
就見白亮亮的雨幕雷網(wǎng)之中,城頭上高高豎著一根直插天心的旗桿,上面掛著兩顆黑色的頭顱。旗桿后面的譙樓,尚透出一點燈火,很顯然,里面有團丁在守夜警戒。
好半晌,他回過神來,返身飛撲到江邊,扒著石砌的江岸,向下方的江面張望。
眼前只剩下江水洶涌澎湃,剛才那殘存的木屋,早已飄遠,消失得無影無蹤。
“姐、姐……”失了魂的少年無力地趴伏在地,哀切地呢喃著。
這當兒,暴風雨似乎小了許多,江水咆哮的聲音也弱了許多。但巨大的雷光卻更加頻繁地閃現(xiàn),照亮了龍泉江兩岸。少年緩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準備爬起身奔向城頭,卻發(fā)現(xiàn)下方光溜溜的岸壁上,居然巴著一個人影,正微微蠕動著向上攀爬。
定睛一看,只見一道修長矯健的身影,正摳著岸壁上的縫隙,在時明時暗的雷光中,執(zhí)拗地攀著。
盧清大喜過望,眼淚吧嗒吧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