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個于剛醒過來了。”齊有恒跟齊老爺子說。
“哪個于剛?”齊老爺子沒明白兒子說什么。
“爺,你忘了?就是你去看珠珠那天,一個老娘們呃,一個女的,一個勁兒喊于剛于剛那個!”齊保安扭過身子接口。
齊有恒瞪了兒子一眼,接著說“大夫都以為他指定是交代了,沒想到硬是讓他媳婦給喊醒了,馬大夫直說是人間奇跡。”
“哦,是不就林業那個開車拉大木翻溝里的于剛?”齊有德問。
“對,就是他。拉著一車木頭,翻到溝里,人給磕暈過去了,腿也別折了,馬大夫說腦子有淤血,十有八九是醒不了了。現在醒了,就是揀條命啊,要不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日子就沒法過了。”齊有恒唏噓著。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齊老爺子干了杯中的酒,慢悠悠地說。
臘月二十四,齊有恒把剛買不久的熊貓牌彩色電視機搬到了齊老爺子家,說是送給齊老爺子看了,連電視桿都拉來了。
村里一共四五十戶人家,幾乎都驚動了,大人孩子都來老齊家看小電影。
齊保良找村中的小青年,拿著尖鎬在窗邊刨了坑,好歹把電視竿立起來了。齊保康好一通調試,指揮大侄子齊衛東到外面轉電視桿,“轉!再往右轉一點兒!哎,再轉!好了好了!”
終于有畫面了。
一屋子人一陣歡呼,“帶色的!村長家和老劉家的都是黑白的。”
“人家這是14英寸的,還是上海捎回來的!”
“艾瑪,保家,下晚我來你家看霍元甲唄!我自己帶板凳!”
“安靜一下!”齊保安得瑟地高喊了一句,“都聽不清電視里說啥了!”
眾人立刻肅靜,沈夢昔站在炕上,看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電視,有種久違的親切感。
電視里播的是蘇聯臺,花樣滑冰,還有個男的在解說。
“彩電播的也是老毛子臺啊!也不比老劉家的強啊!”一個小子懊惱地說。
這個時期,中國的電視臺,除了春節期間,平時白天幾乎都沒有電視節目。
“這嘀里嘟嚕說的個啥啊!”齊保安大聲嘆氣。
“說他們倆人是上屆冠軍”沈夢昔順口翻譯。
“哈哈哈!”齊保安笑得直拍大腿,對身邊那個小子說“我爸老說我扒瞎,等我爸再來我就好好告訴告訴他,他老姑娘才是真能扒瞎!”
沈夢昔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白愣我我也得告咱爸!哼,咱爸還老說你從來不撒謊!”齊保安對這個搶奪了父母寵愛的小妹妹比較不待見。
“你妹妹沒準就說對了呢!”齊保家的小伙伴插嘴道,看齊保安臉色不佳,又忙說“這電視真真亮啊!都沒有雪花!”
這時齊老爺子回來了,他正在一個老哥們家里抽煙,一袋煙剛抽完,就聽人說老兒子搬來一臺電視。
孩子們自動閃開一條路,齊老爺子走到電視跟前,屏幕上出現了記者采訪一個運動員的鏡頭,記者背對鏡頭,齊老爺子繞到電視后面,看了一眼,還是沒看到臉,有些抱怨。“整不明白!趕緊捧回家去!”
“爺,晚上就有中國臺了。報紙說了,三十兒晚上還有聯歡會。”齊保康解釋道。
“啥聯歡會?”
“就是大家聚到一起演節目,樂呵樂呵。”
有幾個小子立刻喊“齊爺,俺們三十兒上你家聯歡會行嗎?”
“去去去,都回家去,哪有擱別人家過年三十兒的!”齊保安張開手轟人,孩子們呼啦一下又都出去了。
電視就放在東屋窗前的縫紉機上,沈夢昔扶著炕琴站在炕梢,聽著陌生又熟悉的俄語,臉上露出笑容卻不自知,齊老爺子見了也跟著高興,對齊保康說“行,那就放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