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道聲音,原本正談著正事而神情沉肅的紀修,臉上的神情頓時緩和了下來。
書房的門被守在外面的仆從推開,一名樣貌清麗膚色白皙的紫裙少女帶著丫鬟走了進來。
“父親。”
少女向紀修福了福身,繼而看向一旁的年輕男子,朝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禮。
年輕男子半垂著眼睛,抬手揖禮:“紀姑娘。”
這位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正是紀修唯一的女兒,紀婉悠。
“怎這么晚還沒睡下?”紀修看著女兒,語氣溫和地問。
“今日女兒不是出去看花燈了么,便回來得晚了些。”紀婉悠輕聲道:“聽下人說父親還在書房忙公事,就吩咐廚房熬了些參湯,給父親送來。”
說著,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鬟。
丫鬟上前,將湯盅擺在了書案上。
紀修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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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有孝心,自然是好事。
只是,這兩只湯盅,難道都是給他準備的?
“父親,您快趁熱喝。”紀婉悠催促道。
紀修笑著應“好”,拿起了調羹。
見父親沒有多說其它,紀婉悠在心底直嘆氣——父親該不是打算自己將那兩盅參湯都喝掉吧?不怕補得過頭嗎?
女孩子思忖間,悄悄地看向了重新坐回了椅中的年輕男子。
因身體不大好的緣故,他的身形看起來略有幾分單薄,卻愈發顯得氣質干凈溫潤。
且他有一張俊逸的臉,眉眼儒雅,然而卻又帶著一兩分矛盾的疏離。
她能感覺得到,他似乎藏著許多心事。
然而想一想他的經歷,換作任何人,只怕都不可能放得下吧?
且若換作旁人,未必能如他這般堅韌隱忍。
她一直都很欣賞意志堅定的人。
偏偏在京中這些子弟中,即便不是紈绔,然在嬌生慣養之下,也多數皆長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那些人一旦離了家中庇護,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
女孩子想著這些,愈發覺得視線當中待人接物不卑不亢的年輕人十分難得。
湯盅被放下,發出“砰”的一聲不輕不重的聲響,拉回了紀婉悠的神思。
她看過去,只見兩盅參湯都已見了底。
……父親還真都喝下了?
女孩子的心情很復雜。
但愿父親不會流鼻血吧。
“時辰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紀修心滿意足地拿帕子擦了擦嘴,同女兒講道。
紀婉悠應了聲“是”。
她福了福身,帶著丫鬟出了書房。
然而剛跨出門檻之后,腳下微頓,卻又回過了頭去。
視線中,坐在那里的年輕男子始終維持著半垂著眼睛的模樣,從始至終也不曾看過她一眼。
讀書人家出來的,都是這般守禮吧?
“怎么了?”紀修問女兒:“可是還有事?”
“沒什么。”紀婉悠的目光實則只是極快地掃了一眼那年輕男子,此時望著自家父親,笑著道:“女兒只是想同父親說一句,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勿要太過勞累了,身子最重要。”
“好,父親知道了。”紀修語氣寵溺地催促道:“夜里涼,快回去。”
紀婉悠點頭,這才帶著丫鬟離去。
書房的門被重新從外面合上。
方才該說的都已經大致說罷,紀修便也未有繼續在書房中久待。
年輕男子與紀修一前一后離開了書房。
男子行在清冷皎潔的月光下,臉色更顯出一絲異樣的病態的蒼白。
先前經歷過九死一生,至今他的身體都還未能養好。
他不緊不慢地走著,嘴角噙著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