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眼少眠非守歲, 老心多感又臨春。
火銷燈盡天明后, 便是平頭六十人。
白居易的這首《除夜》,本是說人老之后多思善感,眼看又是一春到來,感慨光陰易逝,生命短暫。這與小區中張燈結彩的喜慶氛圍有著劇烈沖突,可擱置到白志峰身上卻又那么的貼切,毫無違和之處。
門框上沒有對聯,只有一個福字孤零零的張帖在門的中央,順著未被遮擋的貓眼看去,白志峰正穿著唐裝端坐在沙發上,右側的搖椅上放著玩具熊,左手邊是一套嶄新的西裝,上面寫著對蘇浩的新年寄語。除了落地的臺燈泛著暖黃的光芒之外,其他房間都是漆黑一片,透出的滿滿都是凄冷。
面前的茶幾上有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四人的合照,另一張是女人的單人照,目光左右徘徊良久,白志峰將那張單人照拿了起來。戴上花鏡,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少許手指有了微微的顫抖。
“你走了,這個家也徹底的散了。”拿起照片轉動,白志峰聲音有了些悲沉,“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這還有家的樣子嗎?你永遠都是這樣,說走就走,從來都不等我,你知不知道屋子冷了以后心里涼啊。”
唏噓著,白志峰站起身朝著餐桌走去“九點了,他們不會回來吃飯了,也只能讓你陪我喝兩盅了。”
餐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食材,蔬菜、海鮮、牛羊肉以及水果應有盡有。目光在上面停留少許,白志峰打開冰箱取出了中午的剩菜。抓一把花生,滿了一杯酒,白志峰將照片放好坐了下來。
“你說你這兩個兒子吧,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只是這樣也就認了,關鍵是兩個人還鬧得水火不容。中元看不上小浩,小浩也不搭理中元,大的忌恨小的是因為你那起意外,小的埋怨大的是因為三年牢獄,鬧得跟仇人似的。”
端起酒喝一口,白志峰剝著花生,一顆豆放在照片前面,一顆豆扔到了嘴里“你生前就總埋怨,是我把家折騰成了這個樣子,是我讓他們兄弟生出了嫌隙,也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義務和責任。以前我總跟你辯解,總強迫著你,甚至動不動就跟你冷戰,現在我給你道個歉,錯都在我。”
又是一口酒下去,白志峰抬起雙手搓了搓臉,噴著酒氣繼續道“但是我沒有辦法啊,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沖著我來,可我呢?我心里的苦跟誰說去,你說,我憋了二十多年的苦能跟誰說?”
“你怨我,中元怨我,小浩也怨我,這我都能理解,也都能承受。可我受不了這個家要散掉啊,你為什么非要那么著急走呢,就不能等等我嗎?我說過,等做完那件事,做完那件事兒就好,你為什么不等著呢?”
透著心酸的自言自語,讓本就缺少煙火氣的屋子變得更加清冷,哽咽的聲音混著落在餐桌上的淚滴,將白志峰身上那份孤獨渲染到了極致,尤其是剝花生和端杯的動作,似乎在詮釋著什么叫風燭殘年。
砰砰砰……
就在白志峰老淚縱橫時,外面突然傳來了敲門聲,他深吸口氣擦拭眼角站起身來,咳嗽兩聲恢復了往常的樣子。
“誰啊。”
“……”
外面沒人回應。
雙手略有哆嗦的抬起,白志峰有些緊張的整理了衣服,而后才握住門把手輕輕的轉動。
門開的剎那,悅耳的聲音響起。
“白叔叔,新年快樂。”
“小,小雨……”
看到外面的人時,白志峰愕然不已。
“叔叔,新年快樂。”
許琳和周然,也送上了祝福。
“你是許琳,你是周然?”雖說白志峰已經處于辦退休狀態,但對于支隊的人和事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白叔叔,你不讓我們進去啊?”秦時雨拎著兩袋子東西。
“進進,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