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給她換上嫁衣,重梳出嫁那時的發髻,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嫁給程振志時。后來,周氏便支開里乳母和丫鬟,也支開了院里的小廝們。周氏住的院子和程府后門很近,而且后門一般沒有什么人把守,于是周氏便從那后門出來了。
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著周氏,以為周氏是哪家逃婚出來的女子。
后來周氏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了這石拱橋,爬到了這白石護欄上。
聽完了周氏這番話,程振志的淚水江畔決堤時流出的河水那般源源不斷
。在外人看來,程振志是愛過周氏的,但是周氏和程振志都明白不是因為愛,而是為了讓別人覺得愛才流下虛假的眼淚。
周氏看到泣不成聲的程振志,忽然大笑了起來,就好似被邪魔附體那般,不過就片刻她又回到了剛剛講故事時的那番深情和絕望,她臉上露出了一陣詭異的笑,她歪著腦袋看向程振志,無力地說道“程振志,我也累了,我們倆就此兩清,你繼續做你的程大人,程府的夫人誰愛做誰做。而我呢……”
周氏說到這的時候停頓了,她仰頭看著那片碧藍的天,沉思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我啊,就做一個天下無名的癡女子吧。我們兩個自此再無瓜葛。”
說完,周氏便向橋外一倒,整個身子掉了出去,直接整個人都掉入了河中。
就在周氏快要掉入水中之時,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久違的、詭異的笑容,好像是在說我終于解脫了。
周氏的大紅嫁衣在水里綻開來出一朵血紅色的花,而那帶在頭上金色的鳳冠就好似那朵花中間金色的花蕊。
此時周氏的耳朵里仿佛聽到了這么一個溫柔的女聲輕輕的念著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明艷的桃花在枝頭開的正盛,身穿紅色嫁衣的少女嫁入了少年家,成為了他的妻子。而周氏就是這樣的。但是她卻沒有等到其蕡其實的時候,更等不到其葉蓁蓁的日子了。她只是在枝頭開的那一剎那,就被那股虛情假意的寒風吹下,吹入了這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化為了這世間枉死的冤魂。
周氏的心智還清醒的最后一刻,她只想到了《氓》,唯一想到的便是那句“及爾偕老,老使我怨”,但是她還未兩鬢斑白,她便已經對這程振志生怨了。
都說“淇則有岸,隰則有泮”,但是像程振志這樣無情的男人,他們的底線又在何處?天下又有多少女子能等到所謂的岸和泮呢?
最后那周氏便沉入了冰涼的河水之中,等被人撈上來的時候,早已經沒了呼吸。
她不是死于窒息,而是死于程振志的無情。
徐裊裊就這樣看著周氏掉入了河中,一點一點沉入了河底,她好像也沉入了河底,她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那條涼薄的河,看著那無情的河水一點一點將周氏吞噬干凈。她有些悲慟,她不曾感受過這樣的感覺,雖然徐盈月的死也要她難受,但是這與那個并不同。如果說徐盈月的死是鈍刀割肉那般的痛,那么周氏的死就是用鐵杵在她頭上迎頭一擊。
徐裊裊用力睜大眼睛,想讓眼淚不留下來,但是淚水卻如山洪一般奔涌而出。
徐裊裊強忍著,想不讓四周的人發現,但是劉翊還是察覺到了。
劉翊一把抱住了徐裊裊,并輕撫著他的后腦勺,溫柔地說道“想哭便哭吧,憋著會很難受的。這世間本就是這般的涼薄,只是你還不知道罷了。”
徐裊裊靠在劉翊的懷里,手里緊緊地抱著那本《曹子建集》,頭埋在了劉翊寬闊偉岸的胸膛里直接哭了出來,此刻的她不再是那個堅韌的徐裊裊,只是一個十六歲的普通少女。
徐裊裊的淚水浸濕了劉翊的衣裳,劉翊能感受到那一絲絲溫熱。而此時的劉翊腦子里浮現的人不是徐裊裊,而是許延君,面色蒼白痛哭流涕的許延君,許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