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體漆黑的高塔聳立在銀心月下,四周的泥沼翻滾著粘稠的氣泡,和空氣里呼嘯的亡靈應和成恐怖的音色,濃厚的紫色瘴氣終年累月地籠罩住沼澤地,池底藏有護衛的不死怪物,睜大腐爛的眼捕捉任何一個踏上這片禁地的生命,也負責防止某些人逃跑――比如,高塔主人的實驗品、弟子等等。
被黑暗界的同胞稱為[操骨者]的死靈法師直接轉移到頂樓的傳送之間,走進有著巨大壁爐的客廳,將疲憊的身體埋入柔軟的躺椅。在地毯上爬行的死物自動匯報今天鎮魂杯的收獲,這個報告讓老法師發出短促而粗嘎的笑聲。
“你們的同伴馬上又要多一個了。索拉恩那個笨蛋,竟然妄想改過從善,還是在一個白袍的引導下,可笑!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跳進這個圈子,就再沒有洗白的可能。
醇酒使嘲笑已故敵人的滋味變得更甜美,揮退外形惡心的部下,老法師閉上眼,似乎在專注品茗,又像是思索,深沉的靜默沉淀下來。
“席恩。”
驀地,他開口呼喚弟子的名字。一個矮小的人影應聲出現,爐火照亮他的面容。十一二歲年紀,穿著與身材不符的寬大黑袍,烏黑的短發泛著奇妙的紅光,雙眸也是相同的顏色,仿佛燒紅的煤炭。白皙的小臉只能用漂亮形容,在這兩色的襯托中顯得異樣妖艷,猶如一朵白色的尸骨花。
額心的十二芒星印記為他與黑暗完美相融的氣質增添了一抹神秘感,一如沒有盡頭,充滿危險和魅惑的魔法世界。
“導師。”男孩恭謹地跪下行禮。比起彎腰露出破綻,他更喜歡直面對方。至于自尊,早八百年前就被他丟進陰溝了。
“哦?你還記得我是導師?那我回來,你怎么不出來迎接?”
席恩低眉順眼地道歉“對不起,導師,我正在做您吩咐的功課,沒聽見亡靈的聲音,請您責罰。”柔軟的劉海垂了下來,擋住冰封的眸。這時的他,還無法將眼神和表情調整到想要的效果,只能采用折中的方法――態度彌補。
“嗯,專心是好事。”老法師保守地認同,做了個手勢,“席恩,過來。”
袍下的瘦弱身軀明顯一顫,但還是聽話地起身走到老師面前,完美地控制住自身的恐懼,任對方在胸口劃印,指尖燃起的微弱磷火讓老法師不滿地搖頭“你的體質實在太差了,魔法師實力再強,沒有一副好身板也成不了大器,明天再去泡泡藥草。”
“是。”端正的臉蛋微微扭曲,主因不是那根燒灼他的手指,而是驟然浮起的痛苦回憶,那才是真正的地獄經歷。老法師干枯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頜,一邊細細端詳一邊喃喃自語“本來打算換個皮相,沒想到這顏色意外的適合你。”
對這個評價,席恩回以沉默。
黑紅色,黑色代表邪惡,紅色象征鮮血,和他美麗的容貌一樣,都是幻術,這是他老師的特殊愛好。席恩本人不以為然,他寧愿對著自己傷痕交錯的臉,用仇恨的業火鍛冶心里那把利刃。
但是老法師也有他的道理成天看不死怪物已經夠反胃,自己的弟子再丑陋,真是受不了,當然要換個好看的長相養養眼。
“席恩,你天生就是當死靈法師的料啊。”
是嗎?天生?那么他沉淪黑暗,他的弟弟生活在光明里,都是天生注定好的?男孩在心底冷笑。
他不服,不承認這種事。
即使命運設定如此,他也要推翻!
“好眼神。”老法師瞇了下眼,掩飾內心的不悅。這個弟子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忌憚。席恩是[薩桑之子],天生的法師,才十二歲,在法術上的成績就遠遠超越他當年,假以時日,還不知會成長到什么地步。
他想要的是[容器]、是實驗品、是奴仆,而不是一個棘手的敵人。
不過,目前還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