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天空陰沉無日。林中的秋蟬吱吱作響,更平添了幾分沉抑。
佛殿之中,煙霧繚繞,四廂之外,皆是低沉的念誦。
老僧盤腿端坐,緩緩向茶碗中注水。對面的少年武士則是雙手合十,手腕上掛著念珠,默默念誦佛經。雙方的身份,好似顛倒了一般。
茶香四溢。
“禪師的茶道,似乎更上一層了。”
少年武士伏身施禮,捧起茶碗。盡管并無品茗的心情,但還是隨口奉承了一句。
僧人聞言閉目,道了一句佛偈。
“不知殿下以為,如何謂之茶道呢?”
武士雙眉微蹙,思量片刻。
“和、敬、清、寂四字,乃先哲所遺。高山仰止,不敢妄加附會。”
老僧微笑著掙開雙眼,忽而又滿目憂慮。
周身的舉止言行,神色沉靜如水,已是帶著禪意,卻是為了殺伐的目的而來,毫無愧色可以說出有違心意的話語。
作為禪宗的僧人,他并不反感那些豪放的武士和粗鄙的農人,那些都是未經雕琢的璞玉,可堪教誨。
唯有這樣,只把所謂的“禪”當作是游戲,而對神佛毫無敬意的人,才是令人無能為力啊。
就如同南蠻的切支丹一樣。
…………
平手汎秀如此叨擾沢彥禪師,已有數日。
家里與寺中,均已無法找到別的信息,反而是寺中的幾個僧人,都在汎秀旁敲側擊和恐嚇之下,說出了沢彥禪師阻止掩埋書卷的事情。
沢彥禪師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嘆了一聲“此乃貧僧之過。”
面對禪宗的大師,自然不可能使用威脅或者收買的方法,于是只能反復造訪,以示決心。
趁著這段時間,逐漸地清理思路。
僅僅是一封信件,就驚惶失色,甚至自盡,那信的內容會是什么?
威逼?恐嚇?
這些都是不可能的。
按照當時的情況看,平手政秀的情緒,應該是絕望和無奈,而不是恐懼和憤恨。
而最讓他絕望的事情,除了信長的作為,還有什么呢?
派系的爭斗?或者是家中的財務狀態不佳?然而這些都是經年累月的行為,不可能一致爆發出來。
最終一無所得。
其實冷靜地考慮,自盡身亡的結果,自然是許多作用的共同結果,即使存在那封信件,也不過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但是一個十余歲的年輕人,身處在如此的環境里,又如果能夠冷靜呢?
于是心思仍放在禪師這里。
索問無果,于是就坐下飲茶,時而四下閑轉。
偶然看到佛教的傳說故事,突然心生奇念。
“二祖慧可,斷臂染雪,終于得道。難道禪師也希望我效仿先賢?那恐怕要等到嚴冬才可以啊。”
汎秀半是笑談半是認真的神情,終于令禪師開始不安。
“此時,可以去問令兄五郎(久秀)大人。”
某日飲茶的時候,汎秀又問起信件的事情,禪師突然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說完就再也不發一言。不僅不發一言,還突然逐客驅逐汎秀。
只能往城里退去。
不過,去問久秀是什么意思?
莫非,這封信件,是送給久秀而不是政秀的?
回城不久,卻見到清州城的侍衛前來。
“主公請平手殿速往清州!”
于是稍微整理行裝,立即出門。
隨著親侍進了城門,走入本丸。
信長獨自坐在靠近窗外的席上,沉默不語。
“汎秀參見殿下。”汎秀喚了一聲,伏身在門外。
信長緩緩轉過身,吱了一聲,揮手示意汎秀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