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上,正式的請柬就送到了信長的住處,署名是妙覺寺。送請柬的僧人,還委婉表示,出席者除附近的武家之外,更有京都的豪商。
次日一早,信長只帶了隨侍七八人相隨,而后出門。
二月的清晨,春寒料峭,尤其是在這失去了昔日榮光的京都,一路行來,都只覺得凄涼幽寒。
及至接近了妙覺寺,才霍然一變。
洛北西邊的廣場上,觀眾圍城了幾圈,幾乎達到了無法插足的境地,外圍還停著不少裝飾不凡的牛車。
三方圍著簾幕的舞臺上,十幾個演員身著寬大的黑色僧衣,戴著面具,在舞臺上跳著扇舞。一言一行,一笑一顰,舉手抬腳之間,似是隨意為之,卻又顯出精湛的舞技。
舞者演繹的,是關于男女愛情的“和事”,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每每引起圍觀者的歡呼叫好。動作之外,又加上了故事的情節(jié),背景的配樂和歌聲,亦是輕柔悅耳,而且并無喧賓奪主之嫌。
這種規(guī)模的演出,往往并不收取固定的費用,而是任由觀看者施舍錢財,若是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現(xiàn),收入是難以保證的,是以流浪各地的劇樂團,都會竭盡力來吸引觀眾,歌舞的表演形式,也是一再變換。
在和平的年代,上層的歌舞團只需要為達官貴人服務即可豐衣足食,不過亂世之中,領主的心思都在刀兵之上,流浪的“藝術(shù)家”們,自然也是舉步維艱。
此時正是一曲舞罷,黑衣舞者紛紛向臺下鞠躬施禮,隨即摘下面具,露出敷著米粉與朱漆的容貌。白紅黑三種顏色,在舞者的臉上,組成妖艷和詭異的圖案。遠遠看去,似乎都是年輕女子。
于是贊聲愈發(fā)激烈,而且漸漸變得整齊一致,仔細聽來,似乎是在喊“出云阿國”的名字。
“這就是出云神社的阿國?”一直神游物外的平手汎秀,突然回過神來,對著臺上掃了兩眼,“的確是與常人不同。”
池田恒興眉頭一皺“出云神社不是今日在妙覺寺獻藝嗎?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這是神社的經(jīng)營策略。”丹羽長秀走上前幾步,出聲解釋道,“每至一地,就讓剛加入的舞姬免費演出,作為宣傳和訓練新人的手段。”
居然連這種細節(jié)都會注意?米五郎左丹羽長秀,果然心細如發(fā),也難怪在攻略美濃的途中能夠抓住機會屢次策反對方的豪族了。
信長手持著折扇走在前面,仿佛一直沒有在聽,只在此時才稍稍回頭掃了一眼,雖然沒有明說,但顯然是激賞的意思。
平手汎秀頷首若有所思,而佐佐和池田等人,在信長的目光之下,多少有些不甚自然。
眼前就是妙覺寺的正門了,向守門的僧人遞上請柬,片刻之后就被領入寺中。
妙覺寺已有了兩百年的歷史,是日蓮宗的本山之一,亦是達官貴人時常光顧的場所。而織田信長所信仰的,恰好也是日蓮宗,進門之后,亦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恭謹——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穿過大門,先是在本堂聊作參拜,接著才由僧人引領,走到偏殿的華芳塔堂。
寺廟的主持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除了與賓客相互見禮之外,開口不多,顯然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反倒是身為客人的朝山日乘與各路人馬交游嫻熟。
除了鄰近的和尚與文化人之外,還有一些家格較低的幕臣和公卿出席,不過真正具備實權(quán)的大人物,反倒是三個商人。
茶屋,角倉屋,后藤屋,是京都最大的三家商人,掌握著近畿一帶的經(jīng)濟命脈,被稱為“京中三長者”。
失去領地的名門,固然也有撐作門面的作用,但真正具備野望和眼光的人,最先接觸的一定是這三家商人。
汎秀向丹羽長秀打聽了一些京都商人的事情,雖然此時離織田家上洛尚有九年之久,不過卻可以先做好相關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