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川軍進入尾張以來,平手泛秀就命令手下的領民,十五以上,四十以下,每三丁抽一丁,組成一支一百人的巡邏隊,以防不測。又讓家臣不要隨便外出,龜縮在砦子附近。幸而秋收剛剛完畢,糧食十分充足,然而武器和甲胄卻十分缺乏,一百人里面只有四十人有竹槍之類像樣子的武器,其他人就只能扛著鐮刀鋤頭作戰了。
按照常理思索,有外敵入侵,不管上層是如何考慮,總要召集領內家臣及附屬勢力,組成軍隊——除非家主已經做好投降的打算,不過織田信長怎么看都不像是會直接投降的人。
但是,幾天以來,平手泛秀都沒有收到任何征集的命令,這只能說明,今川家已經用某種方式切斷了織田家的常規聯絡線。出自個人的目的,他也沒有向清州城逃竄的打算,而是打算堅守在原地,尋找機會。
自己的謀劃,并不能輕易泄漏給屬下知道。所以,團隊中的焦慮氣氛,也隨著時間推移,漸漸升溫。連合子和寧寧,都覺出了危險的氣息。
對于普通的農兵而言,前線的局勢,與他們的生活關系并不算太大——無論在哪個領主之下,都是一樣種田、打仗,不過是稅率不同而已。合戰勝了可以趁機劫掠,運氣好的話,也許一次就能賺到三四年種田的收入;輸了也不過是一哄而散,真正戰死的幾率實在不高。
但是武士卻不一樣。俸祿千貫的一城之主,與窮困潦倒的浪人,差距也不過是一場合戰而已。尤其對于那些難以找到新東家的不知名人物。
…………
在今川軍進入尾張后十天,泛秀終于召集起了幾個家臣。會議的時間,依舊是在傍晚。
泛秀端坐在不算寬敞的大廳里,眼神依次從一眾家臣身上掃過。松井友閑和增田長盛,還有平手季胤這個孩子,在正面戰場上恐怕是無法寄予期望的。河田長親恐怕也未必上過戰場,丸目擅長劍術但未必善于指揮,最終能夠信任的,仍是服部小平太與毛利新助兩人。只能希望,在改變的歷史中,這兩個家伙,仍然能有討取今川義元的好運在身。尤其是服部小平太,在尾張,沒有其他人會給一個籍籍無名的武士十貫以上的俸祿,而他在平手這里卻可以領到三十貫的知行,無論是利益還是感情上,他都是最有理由效忠的人。
沒有后世熟知的名將與謀士,但卻是一個經過數年了解,足夠完成任務的陣容。
泛秀深吸了一口氣,拿起折扇,下意識地在茶幾上敲了敲。
“尾張的局勢,想必各位已經了然于胸了。今川軍隨時可能進攻,而我們……目前并無應對的實力。與清州城的聯系,亦已經被切斷?!?
場寂靜,沒有人做出驚訝的表情。
“敵坐擁四萬之眾,織田兵卒不過數千,正兵恐怕難以阻擋。今川治部(義元)亦是當世名將,東海第一弓取,智取亦非易事?!?
雖然是十分喪氣的話,但是出自平手泛秀,倒也沒有人會去反駁。
“如此境地之下,我已不知該何去何從,諸位有何打算,盡可道來,切勿顧忌?!?
漸漸有人聽出不對來,松井、河田這些敏銳的家伙,已然微微色變。
這一番話聽上去,并不像是戰前的動員,反倒更類似投降的聲明?。?
亂世中,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所謂良禽擇木,改換門庭,雖不鮮見,但卻畢竟不是光彩的事情,更何況平手家乃是織田譜代之臣,平手政秀還是信長的老師……
“勝負之勢,恐怕尚不明朗吧?”河田長親憋了半天,只說出這么一句不高明的話來。而素來高深莫測的松井友閑,也不免緊緊皺起眉頭。
泛秀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向窗口走了幾步。
“二十里之外,已經可以見到行伍出沒,敵人隨時可能出現在城下,我們選擇的機會,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