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汎秀將消息帶回去的時候,確實遇到了一些質疑。
隨軍的側近眾和一門眾對足利義昭的條件非常抵制,因為其要求等于是讓信長本人去當人質,感情上實在難以接受。
但這些人并沒有足夠魄力去對抗平手汎秀,只能用旁敲側擊,拖延戰術,和冷處理來間接表達不滿。而瀧川一益傾向贊成,認為“這是目前唯一可以保織田家的手段了,其他的想法都無異于以卵擊石”。蜂屋賴隆、中川重政等人則是左右為難,猶豫不決。
尤其是足利義昭還特意說了要讓平手汎秀轉仕于幕府,這一點在當前的時局下顯得十分敏感,意味深長,不由得讓人深思。
大家彼此分屬同列,相互沒有嚴格的上下關系,不能取得一致就沒法行動,連續討論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有結果。
眼見難以說服,平手汎秀索性不再言語,而是命人去統計隊伍名冊——然后就發現這短短幾天之內,私自脫離軍陣的逃兵已經有接近兩成了!
這種情形下,他不得不做好了強硬行事的打算。
幸好這時信長難得地又一次蘇醒了一會兒。他老人家聽了事情的始末,情緒十分復雜,捂住胸口張了半天嘴卻也說不出清晰的話來,最終用手指蘸水想在地上寫字。
側近們見狀連忙呈上筆墨。
而后信長顫顫巍巍地伸手寫下了一個“宜”字,示意遞給平手汎秀,表明了同意的態度。
此時,從外觀看來,他胸口的槍傷似乎是大有好轉了,然而同時額頭上開始發燙,也無法正常地吐字發聲。根據一點粗淺的后世醫學經驗,平手汎秀推測是身各處開始有了嚴重的炎癥反應,喉部可能已經腫脹到很夸張的地步了。
未死于致命傷,卻死于傷后的感染,這也是冷兵器時代的常態了。
除非能在一天之內發明出盤尼西林來,否則……只能祈禱信長他老人家福大命大扛過這一波了,后續帶來的體質損傷就來不及考慮了。
既然本人親自下了筆,自然就不再有疑問,眾人各自準備前往京都。
而織田信長無力地靠在席上,等到眾人出帳之后,突然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抓起毛筆在紙上刷刷寫下“湯武舊事”四個漢字。
隨即他仿佛是用盡了渾身氣血,閉目躺倒,不再有任何行動。
作為一個正統武家門第的繼承人,信長自幼聰穎又有平手政秀這樣的文人做老師,雖然表面玩世不恭但學識是不差的,他自然知道,商湯和周文王都曾經在兵多將廣之時,由于局勢所限,被名義上的君主所羈縻。但謹小慎微,忍辱負重,終于是卷土重來,成就王業。
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和織田家的根基,一切的讓步都是可以商量的。
這個理念,不僅需要向二代目和家臣們灌輸,更是要在自己心里反復地強調。
……
就在這時候,池田恒興把織田信忠從岐阜城帶過來了。
年少的二代目見了這亂糟糟的狀況,又知曉了即將發生的事情,如遭雷擊,長跪在塌前,叩拜三聲,良久不語。
信長眼中微露欣慰之意,但他沒精力表達更多的感情出來了。
平手汎秀有點不忍心打擾,于是找到池田恒興提問“為何少主在岐阜城至今才做出反應?美濃和尾張的局勢如何?東邊是否聽到有什么異動?”
“別提了,我感覺沿途似乎有不少人在刻意截殺本家的使番(傳令兵),幸好我帶著一千多人還都是騎兵,這一帶沒人攔得住。美濃的局勢可算不上好,安騰、稻葉、氏家都稱病在家,具體是什么意思您當然也懂,所以我們商議決定留下林、河尻等幾位,守備岐阜城。至于東邊,這么短時間實在顧及不過來,現在大家也都在猜測,武田家到底是會趁機侵略越后,還是從東海道上洛……”
瀧川一益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