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正式的消息終于敲定。
足利義昭召集起來八萬人馬,浩浩蕩蕩討伐朝倉的行動,如眾人所料一樣,未竟功,戛然而止,不了了之。
官面上的說法先且不提,平手汎秀派人暗中查訪,也得出了自己的分析。
聯(lián)軍中除了織田、淺井兩派的人馬之外,其他勢力只不過是為了渾水摸魚而來的,并無堅決的戰(zhàn)心。而織田、淺井二者,又彼此牽制,不能力施展。
越前百年未經(jīng)戰(zhàn)亂波及,民間必有積財累貨,近畿國眾俱都對此眼紅耳熱;又聽聞敦賀港町來往交通熙熙攘攘,富商豪客如云,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然而朝倉軍行動較為謹慎,沒給出什么可乘之機,于是聯(lián)軍前進緩慢。眾人聚集在京都,靜待了四日,出發(fā)后又五日,仍未踏入越前境內(nèi),令那些忍不住劫掠之心的兵卒們躁熱不安,蠢蠢欲動。
好不容易走到了敦賀邊上,足利義昭卻又生出亂七八糟的想法——他覺得敦賀并不只是商業(yè)城市,更是文化重鎮(zhèn),不愿這寶地被丘八們糟蹋,于是命令軍繞過此處,直接經(jīng)由賤岳一帶進入越前與朝倉軍作戰(zhàn)。
這就捅了馬蜂窩了。
近畿的小領(lǐng)主們,可能不會打仗,不會治民,不會理政,但都不乏見風(fēng)使舵,陽奉陰違的手段。沒膽當(dāng)著將軍大人的面公然頂撞,暗中卻攛掇麾下士卒鬧事生亂,弄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行軍的事宜自然也就耽誤下來。
偏生足利義昭還對此沒什么辦法。
足利家自身雖然這幾年勢力有所恢復(fù),然而至今只有六千余兵,體量不足,自然不能隨意治罪。何況這群利欲熏心目光短淺的小領(lǐng)主們,恰恰是最支持幕府的那一批。
這也是很無奈的。
看得清局勢,又知道變通的人,如蒲生定秀、筒井順慶等,多半早就投靠織田家了。
卓有才干,欲有所為的人,如荒木村重、別所長治等,寧肯支持淺井,指望趁亂崛起。
還有些人像赤井直正、堀內(nèi)氏善之類,一心圈地自保,不愿摻和中樞的復(fù)雜政局,更不用提了。
剩下那些才智稍遜,眼光狹隘的人,卻是幕府想要中興所不得不任用的。
如此一來,足利義昭自然是焦頭爛額,難以處置了。
就在此時,朝倉家又使出渾身解數(shù),四處托人求情。
京都文人說項無效,武田信玄的使者被拒,奈良高僧面子不夠大……
于是這一次的陣仗更大了。
年近花甲的正二位,權(quán)大納言,三條西實枝親自出馬,坐著牛車拜訪。
向來最擁有幕府的上杉謙信、毛利元就同時派親信家臣上洛周旋。
比叡山延歷寺天臺宗座主覺恕法親王,譴僧人送武田使者再度求見。
本愿寺顯如寫了封幾千字的親筆信,讓坊官下間賴龍送到京都御所。
敦賀豪商川舟屋、河野屋兩家,以界町津田宗及為中介,獻上黃金五百兩。
一時之間,各方輿論都啟動了,也不知道朝倉義景這家伙下了多大的本錢。見此情形足利義昭心下也不敢太過堅持,正好接著臺階,下令暫緩征伐,觀察朝倉義景的“請罪”態(tài)度再作下一步?jīng)Q定。
說是“暫緩”,但剛一宣布,那些小豪族就偷偷把士兵放了回去,只剩余少數(shù)人,擺出空架子撐場面,很是令人尷尬。最后給面子留下的,除了織田、淺井,也就是平手汎秀、松永久秀、三好義繼等人。
再除去受損過重正在休整的部隊,兵力一下子減縮到不到四萬。
但這也已經(jīng)足夠了。
朝倉義景求情有效已經(jīng)是喜出望外,哪還有繼續(xù)抗?fàn)幍哪铑^呢?立即就煞有介事地齋戒沐浴,安排剃度出家的儀式,以表誠心。
此類表面文章,并不足以令將軍大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