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斐的躑躅崎館,侍衛與仆從們,已經習慣了四周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一萬六千大軍潰散,數十重臣陣亡,美濃、三河、遠江的領地盡數失守,駿河灘外的船只被擊沉了七成,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輸得慘到不能再慘了。
以至于吃棗藥丸的字眼,都在瓦欄酒肆之間流傳開來。
“我們要不要早做準備”“你家有什么門路沒有”“跑到鄉間隱居和遷往外地避難哪一個更靠譜”之類的話題成為熱門。
平手家那邊普遍認為,武田氏素來以勇毅之風聞名,就算遭遇困境也不會輕易屈服,肯定要繼續堅持奮斗一番的。
這與現實其實有點偏差。
躑躅崎館之中,已經開始半公開議論“和與”之事了。
只不過,對這個詞的理解可能兩邊有所不同。
……
初春,風和日麗,但沒有任何喜氣,家臣們很自覺地穿上了素凈嚴整的衣服,回避了大部分的慶賀和娛樂活動,只保留必不可少的宗教性祭祀典禮。
武田勝賴也是如此。
他把眾人召集起來開會,是因為虎哉宗乙受到平手汎秀的委托,找到正在甲斐掛單的師傅快川紹喜,傳達了最新的外交意愿——
倘若今川氏真可以恢復駿河守護的地位,并且美濃、三河、遠江不再受到反復侵略,那么就可以達成議和。武田家對甲斐與信濃的占有權將獲得充分認可,飛驒、上野乃至越后的地盤也默許擴張,自憑本事。
一言喻之,并不是太過于苛刻的條件。
甲斐人預想中最擔心出現的是,要求他們年僅九歲的二代目去近畿當人質,那會顏面掃地,而且在以后的形勢中受到空前的鉗制。
僅僅獻出土地反倒不算什么。
至少,值得討論一番。
深究一下,武田勝賴既然認為這個提議“值得討論一番”,潛臺詞就是傾向于接受的。雖然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連續多次在軍政謀略各方面都討不到便宜之后,他對平手汎秀已經產生了畏懼之心,已經不太覺得自己有希望贏了。
不過,信玄給武田家留下了一個重視家臣意見的體制,親族一門自不用說,甲斐的譜代宿將也都能對內政外交大膽發言,包括各地外樣先方眾也有機會通過聯姻或擔任近習眾來獲取話語權,甚至是連山本晴幸、大熊朝秀、多田滿賴這種外來人口也有一定程度的上升渠道。
讓盡量多的人分享到決策權與知情權,讓他們覺得被當成了“自己人”,就能在知行待遇有限的情況下,大大加強下屬的忠誠度和向心力。
但是也提高了主君的操作難度。
武田信玄可以每次都在軍議上巧妙地說服眾人,可以說是以合議之名,行獨裁之實了。后面的人卻不一定還有這種高超本事。
比如今次,是否接受平手家的議和條件之事,就又一次引發了家臣團的分裂。
結果,武田勝賴身邊兩大近臣本該屬于相宜相得的親信,在這個問題上卻并不能達成統一。長坂光堅、跡部勝資都說“難以抉擇”,或者說是用“難以抉擇”的詞匯來隱晦地表達反對。
這是相當罕見之事。
長坂光堅認為“雖然我軍遭遇戰敗,但是駿河一國未必到了無法固守的時候,不戰而割地,有損士氣軍心。”
跡部勝資則說“我等奮斗數十年才取得富饒的出海口,貿然放棄實在不甘。而且不甘的絕不止鄙人一個。”
武田親族中人,本來多數傾向于鴿派的。但是,穴山信君、葛山信貞這兩個重要的一門眾領地都在駿河,如果同意今川復興,那他們兩人的地位豈不尷尬,如何安排就成了讓人頭疼的大問題。
仁科盛信、一條信龍等少壯分子,借這個話題大肆引申宣傳,逐漸扭轉了輿論風向。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