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之道,一張一弛。
這兩年平手汎秀連續(xù)與上杉、武田、毛利作戰(zhàn),上下已經(jīng)頗為疲憊。現(xiàn)在近畿粗定,恰好借著改元盛會的時機休整一番,正合時宜。
至少他自己是這么想的。
可是,麾下那么多的一門親族、直屬家臣和外樣勢力,并非人人內(nèi)心都有這種余裕。有的是因為生性努力,有的是因為功名未成,還有一種呢,就是想山中幸盛這樣,內(nèi)心的悲愿尚沒有完成,未有一日不是殫精竭慮,夙興夜寐。
一月大部分人都在京都安閑讀過,“出云之鹿”作為赫赫有名的人物,每日白晝都要露臉,這也是必不可少的。
因為他們尼子家的當主勝久出生庶族,太過年輕,又是自幼出家為僧,容易引人輕視山中幸盛,以及其他幾位重臣,立原久綱,神西元通、龜井茲矩等,都是花了很大力氣參與應酬交朋友拉關(guān)系,盡量為復興大計添磚加瓦。
不曾想,這些家伙還趁機干了私活,也不知道是啥時候動手的。
月底的時候,山中幸盛興致勃勃地求見,私下向平手汎秀稟報說“多虧遺臣們的努力,又探查到了更多關(guān)于敵人的信息!剛剛得知,伯耆國羽衣石城主南條宗勝一年前身死,其子名南條元續(xù),素來心懷異志,對毛利家抱有芥蒂。我們已經(jīng)有一位義士,潛伏進了城里,與對方達成了默契。如若您給予適當支援的話,必能成功舉事!”
他這種孜孜不倦給毛利家找麻煩的精神令人不得不佩服,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真能被他找到,絕不是空口白話。
不過這個方案,平手汎秀聽了之后并不是很贊同,提出質(zhì)疑到“我如果要出兵到伯耆的話,需要先通過丹波、但馬、因幡,這些地方并沒有掌握在手里啊!”
山中幸盛則慨然答到“不需勞煩您的大軍,只要給予名分和物資的支援,鄙人……不,是我們尼子復興軍體,愿意走水路深入敵后,赴湯蹈火,與毛利家決戰(zhàn)!”
平手汎秀仍覺得不靠譜,搖頭否定,仔細解釋道“此事未免過于行險了吧,爾等豪情熱血,壯志凌云,我是絕不懷疑的了。然而,如此珍貴的勇氣,應該用于更值得的地方。按你所說的話,走水路到伯耆,然后策反南條氏,那一共能聚集多少軍勢?五千?七千?七千恐怕就是上限了。而吉川元春那邊據(jù)我所知,山陰軍團總兵力在一萬五千上下,毛利輝元與小早川隆景協(xié)力送一兩萬援軍也是很輕松的。這樣懸殊的對比,就算您是無雙的勇者,恐怕也難以扭轉(zhuǎn)局勢。”
這話是純粹出于真心,愛惜“出云之鹿”英雄了得,而不是慣常的作偽。
聞言,山中幸盛低頭沉默不語,似乎是被說動了。
見之平手汎秀頗為欣慰,心想沒有白費口舌,便想示意讓對方退下。
忽然,山中幸盛猛地高抬起了頭,眼中綻放出熾熱的光芒,正色道“大納言大人所言甚是,深入伯耆圖謀復興,的確是九死一生,兇多吉少之事。鄙人相信,以您的仁德,我們尼子家就算不冒這個風險,將來依然可以得到土地的賞賜。如果從利的角度講,確實不該這么急切。”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決然和誠懇的意味。
平手汎秀沒有打斷,耐心聽著。
顯然剛才那番話說完還會有個轉(zhuǎn)折,而且轉(zhuǎn)折后面的內(nèi)容很讓人好奇。
明明已經(jīng)得到強者的協(xié)助與許諾,何必還要爭著上刀山下火海?
“但是——”山中幸盛停頓了一會兒,終于講出了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倘若靠這種方法復興,那么后世的史書會記載,尼子家舊臣屢戰(zhàn)屢敗,最終仍然未能成功奪回領(lǐng)地,只是靠著天下人的恩賞,才獲得新生。這并非我等所樂見的事情。請恕我狂妄,鄙人更愿意看到的記載是尼子家舊臣幾經(jīng)奮斗,最終靠殊死犧牲換來的勝利站穩(wěn)了腳跟,然后得到天下人的承認,方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