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前的,是秦子芊。
她正好外出采訪回來,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蕭靖的話。
“那,為什么偏偏是她!”紅著眼睛的蕭靖不依不饒地道“京城里,官宦之家的小姐何止千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子芊淡淡地道“還能是怎么回事?北胡的使者來了京城,說要和大瑞朝當什么兄弟之邦,還指名點姓地想讓表妹嫁過去。你說,滿朝文武又該怎么辦?朝廷要是能打早就打了,還用等到今天讓人家上門來要人么?”
蕭靖急道“你姑父呢?他不會裝聾作啞吧!那可是他的親生女兒,他能眼睜睜地看著雪兒去受苦?”
秦子芊搖頭道“他在朝上不過是個天天站著點卯的擺設,說話又有什么用?再說,就算夏家還有些影響力,當今天子和朝上的諸公也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女子拂了對方的意。”
蕭靖啞口無言。
支持和親的人,占著的是止戰的大義。當下的大瑞朝內政不修、錢糧不足,就像是一個身軀龐大卻無比虛弱的巨人。眼看就是冬天了,萬一惹惱了北胡人,少不了又是一場兵禍。
今年的年景好不容易有點起色,北邊可不能再搞出什么名堂了。就算夏家依然有不小的勢力,就算夏家會激烈反對,這事也沒什么商量的余地。
能站在金鑾殿上的人,大都不會把政治婚姻當做一回事。每個人的家里都有著盤根錯節的姻親關系,這是所有人安身立命的法寶之一;更何況,他們自己很可能也是某次政治婚姻的“產物”。
所以,大家對待自己女兒的態度都很明確疼愛歸疼愛,可如果能派上用場,為什么不用?
說到這次的事上,反正是別人家的閨女,朝廷大員們連那一點點的不舍都沒有,說個附議也不過是上嘴皮碰一碰下嘴皮。
老百姓都盼望和平。雖然很多人呼吁朝廷報仇雪恨,甚至發兵永絕邊患,但更多的普通人還是希望過好柴米油鹽的日子,不想讓一場戰爭奪走自己的家人,或者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比眼下還要糟。這些人并不介意和平是怎么來的,和親也好談判也罷,只要不打仗就行。
這樸實的愿望實在無可厚非,誰也不能多說什么。
如此一來,若夏家舍不得女兒,就會從人人同情的對象變成遭人非議的一方。就算有些感情豐富的人會贊揚夏家的親情,讀書人也會給這家人扣上一頂“就小義而舍大義”的帽子,夏家在民間也會受到“只顧著自己”的批評,繼而大失人望。
沉默了片刻,蕭靖又開口了。他咬牙望著秦子芊,冷聲道“你怎么說得這般平淡,就好像要嫁去苦寒之地任人凌辱的人不是你的表妹一樣。還有……”
無法抑制的怒氣噴涌而出,他高聲吼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秦子芊依然很平靜。她嘆了口氣,不徐不疾地道“你跟我吼有什么用?雪兒遠嫁的事早已是金口玉言定下來的,如果你嚷嚷幾聲就能讓朝廷收回成命,那你隨便吼吧,我絕對不管你。”
蕭靖不說話了。
開始失控的時候,他的理智未嘗沒在腦海里提醒自己要注意管理情緒。可是,如果一個男人在心愛的女子要葬送一生幸福的時刻還能保持冷靜,那特么還是人么?
回頭一看,報社的員工們早已站在了身后。
他們的眼中有關切,有憂慮、有同情,更有恐懼。
看得出來,一些人想上來勸慰。可是,他們又不知道說些什么才能撫平蕭靖的滿腔怒火。
蕭靖深吸了幾口氣,盡可能平和地回過頭道“都散了吧,沒什么好看的。我有事要和子芊聊聊,大家別耽誤工作。”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還是回到了辦公室。
兩人相對無言了片刻,蕭靖的眼中有多了些清明。
子芊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