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文剛剛邁出半步的腿又收了回去。
他很喜歡蕭靖現(xiàn)在的表情——之前那張或云淡風輕、或淡漠敷衍的臉實在讓人厭煩,眼下這個關(guān)切中帶著幾分焦急的家伙才是傳說中有血有肉的蕭社長啊。
“哦,蕭兄還有何指教?”陳仲文笑吟吟地道“莫非對在下所提的河東之事感興趣?”
雖然對方故意賣關(guān)子有消遣他的嫌疑,不過蕭靖倒是很光棍,坦白道“正是如此。凌兄如果知道什么還請細細講來,適才是在下怠慢了。”
說罷,他對著陳仲文深深一揖以示歉意。
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陳仲文也不好再拿喬。他隨著蕭靖坐下,稍稍清了清嗓子便道“既然蕭兄問及,凌某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在下所知的可能也只是一鱗半爪而已。”
說著,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續(xù)道“據(jù)凌某所知,當年的河東大旱固然來勢洶洶,可事情本不至于發(fā)展到赤地千里的地步……蕭兄應該也能猜到,定然是有人在幕后操縱,甚至借機漁利、大發(fā)國難財。
旱災剛發(fā)生時,當?shù)毓俑磻€算及時,朝廷也很快就接到了消息,陛下亦是立即下旨賑災、減免地方錢糧。
若一切都如此有條不紊地進行,災情豈會那般嚴重?哎,直到今日朝堂上的諸公或許還有被蒙在鼓里的,要知道當年實際運到災區(qū)的賑濟糧,連朝廷撥發(fā)的一半都不到……”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
陳仲文不是有意住口不言,而是蕭靖的樣子很是嚇人。
坐在不遠處的他已瞪圓了雙眼,攥成了拳頭的右手在不停地顫抖,連手臂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陳仲文從未見他如此氣憤,所以有些發(fā)慌;定了定心神后,他輕巧地避開了蕭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道“這幾年鏡報在各地都設了記者站,蕭兄也算見聞廣博之人了,對各地的情況應該多少都有所知;可你是否知道,如今河東有多少座皇莊?”
不等蕭靖回答,他就伸出了三根手指,面容肅穆地道“還是凌某來告訴足下吧,有近三十之數(shù)!其中的大半都是在河東大旱前后冒出來的!”
饒是蕭靖多少知道一些情況,聽到這數(shù)字后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皇莊是皇室的私產(chǎn),多由皇帝委托宦官、臣下或者皇子打理。這年頭的皇莊占地都不小,某次他外出時曾途徑一座莊子,那個皇莊占據(jù)的田土一眼望不到邊,從外圍跑馬路過都要走上好久,其規(guī)模之大令人嘆為觀止。
河東區(qū)區(qū)一省之地居然有那么多皇莊,那么本來擁有田地的百姓都去哪里了?
誠然,皇莊可以安置當?shù)氐囊徊糠謩趧恿Γ@種地方對佃戶的盤剝一向較為嚴苛,甚至許多皇莊里的耕作者干脆就是農(nóng)奴;除非不得已,否則尋常人不會輕易進入這種地方。
而河東大旱時,皇莊又是如何兼并土地的?
無非是巧取豪奪!
這中間發(fā)生了多少故事,又有多少本來還過得下去的人在一些勢力的煎迫下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陳仲文越說越激昂,然顧不上已陷入沉思的蕭靖“皇莊占據(jù)土地后,許多人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生生變成了災民。這就像滾雪球一樣,如此一來災民會越來越多,而災民越多,賑濟就越跟不上。
當時河東糧商手中本有些存糧,但一直有人在倒賣糧食,最后糧價居高不下,災民為換一口吃的不得不賣兒賣女,可即便這樣換來的糧食也是少得可憐……”
義憤填膺的他講了很多,直到口干舌燥方才搖頭道“如此種種著實令人齒冷。蕭兄若是有意,不妨再去看看,總會有些好故事……”
陳仲文講這番話時,剛才還怒氣沖天的蕭靖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如果仔細看,他甚至還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樣。
“辛苦凌兄講了這么多。”蕭靖平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