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如璧那無比期許的目光,敬讓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他猶豫地問道“什么大事情?”
“大夫和我們幾個商量過了,咱們這一次聯名上奏,懇請陛下,肅清吏治!嚴懲貪腐!”
突然之間,敬讓有一種被圣光照耀的感覺,歷史,偉業在召喚著他,血液在胸中汩汩騰涌,等待著噴薄的那一刻,但當他即將在慣性之下應諾之時,現實的殘酷又讓他回歸于理智的掌控之下。
“這可是件大事,恐怕沒那么容易吧?”他問。
“翻天覆地,談何容易?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準備。”
說著李如璧從袖口掏出了一張彈劾奏疏,放在了他面前,敬讓接過去,不禁大驚失色。
“這,這,這……怎么可能!”
“監察御史張孝嵩,安西出征期間,私下收受兵部侍郎何明遠金銀十萬貫,這么大的數額,縱使他們武功蓋世,也逃不掉追究,最差也得和薛大將軍一般,削爵罷官。”
他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如璧,幾乎口不能言。
一個是張孝嵩,一個何明遠,這可是國之衛霍,這群人莫不是瘋了吧?
彈劾了何明遠,彈劾姚崇,彈劾了崔日知,彈劾張孝嵩,從兵部殺到中書,從京城殺到地方,最后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只見李如璧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無比真誠地看著他說道“敬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在一連串的貪腐案前,圣人一定會下旨徹查,此案一旦構成,你這是多大的功勞?你又為朝廷做了多大的貢獻?”
“此事當真?”
“證據確鑿!”
敬讓慢慢將奏疏放下,巨大的沖擊使他無法從現實中醒來,這封奏疏如同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為李唐付出了滿身肌理的人。
而李如璧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聲道“我記得令尊當初可是死在何家手里,參倒何明遠,為令尊雪恥,敬郎,忠孝兩全啊!”
“公是公,私是私,即便是沒有家仇,面對這件事,我也是義不容辭。”
“好!敬郎果然是骨鯁之臣,正義之士,大夫沒有看錯你,這件事由你來做,簡直再合適不過!”
李如璧拱手道“明日朝會,一聲驚雷!”
敬讓也拱手作禮“攘除奸邪!肅清天下!”
這一刻,他耳邊響起了父親臨終時的囑托邪不壓正!
……
……
何明遠躺在大理寺的官獄中,望著鐵窗外的月亮,把玩著手里的玉石,想著什么時候能夠出去,準備再次一鳴驚人。
張孝嵩坐在蘭州大營里,犒賞將士們,他們像何明遠在東曹那樣,肆意的放縱。
姚崇閉目凝神,感受著太陽穴和涌泉穴上溫柔的按動,聆聽火盆中枯樹枝的哀嚎。
李杰抱著自己的小孫兒,享受著天倫之樂,同時用另一半腦袋想著朝廷里糾纏不清的局勢。
崔日知臥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輾轉反側,唉聲嘆氣,時不時地發出幾聲牢騷姚元之和李杰這兩個狗娘養的!我!
這一夜,無人入睡。
所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同時沉浸在外面的世界里,心無旁騖。
對了,還有一個人。
此刻他正被關押在中書省的牢獄里,這里與大理寺不同,那里或許有補貼,有寬容,這里可沒有。
陰暗,潮濕,冰冷,惡臭。
比起肅殺的大理寺,和蕭條的御史臺,好像這里才是真正的牢房。
這里房間很少,因為很少有人會被關押在這里。
北風呼嘯,寒冷的空氣從門窗那被蠹蟲所侵蝕的縫隙鉆進來,像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