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
“讓你抓就抓哪來這么多廢話!”
高力士這才跪在了他的面前,從三個打亂的紙團里,隨機摸出了一個。
李隆基全神貫注地盯著整個過程,一刻也不敢放松。
雖然他緊繃的精神對結果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
雖然他不愿將內心的想法透露出來。
一面是法度,一面是私欲。
作為皇帝,他無時無刻不得在這兩者之間做出抉擇。
公大于私,他就是明君。
私大于公,他就是昏君。
所以,他只能是在滿足公正執法的條件下,再去謀求自己的一己之私。
高力士緩緩地伸向了紙團,這只手同時扼住了兩個人的咽喉,同時握住了兩個人的心臟,同時擠壓著兩個人的肺葉。
“生!”
“呼!”
二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李隆基欣慰地看著門外蒼白的天空,在他的內心里,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對自己說,這是天意!不是我李隆基以私廢公哦!
“姚相公回去了嗎?”李隆基問。
“這個時辰恐怕已經回去了?!?
“那你去準備一下,陪我去一趟四方館,對了,萬萬,萬萬不可讓人知道?!?
“諾。”
……
四方館內
一個老者站在庭院前,拈弓搭箭,瞄準了十幾步外的柳樹的樹枝。
“嗖”的一聲,箭矢應聲而出,不出所料,射偏了。
老者笑著捋了捋胡子,仆役把射偏的箭矢拿了回來。
他擺了擺手,坐在了交椅上,笑道“老了,老了!”
站在他身邊的中年男子拿著弓試著拉了拉,說道“爹這么大年紀還能彎弓射箭,已經實屬不易?!?
“人老不以筋骨為能,還是年輕好哇!想我年輕那時候,縱馬殽山之下,一天下來,能打不少東西呢!哪像你們?整日出入煙花柳巷,年紀輕輕的就把身子給毀掉了,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中年男子無奈地將視線從他老子面前躲開,看向那可光禿禿的柳樹,他嘴里嘟囔著“現如今會彎弓有什么用?人家何明遠射不穿札(穿甲),身不跨馬,還不是照樣橫掃安西?”
老者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問道“你說什么?”
“爹,你沒聽市井里的人說嗎?人家現在都用什么鳥銃火槍了,無須臂力,卻能百步穿楊,火炮所至,無不糜爛,您那一套,過時了?!?
“放屁!大將雖不須筋力,可體魄強健總應該做到吧?若是人人像那何明遠一樣,跟個娘們似的,我唐人何以馳騁天下!我大唐平定四海,靠得就是弓箭!咳咳咳!”
老者氣呼呼地咳嗽起來,中年男子趕快把水端了過去,為他拍著后背,老者卻一把將他推開,罵到“滾一邊去!老子還沒到讓人伺候的份兒上!”
他口上雖然這么說,但事實就擺在面前,不服老不行啊!連思維都開始僵化,自己竟然第一次開始排斥新的事物,這才是讓他感到更加震驚的。
在滿朝文武之中,他可是以善于應變著稱,平日里都是他駁斥別人為老頑固,如今連自己也成了老頑固,那天下還有幾人可以正視這件事呢?
常人安于故習,學者溺于所聞。
這些讀了一輩子經世致用的圣人之學的人,早就躺在熟知的世界里自我陶醉了,哪里還有去接受新事物的勇氣?
何明遠,不可殺呀!
但這個心聲尚未擴大,也許剛剛發芽,剛剛從他所熟知的泥土下破土而出。
他喝了一口水,感到微微有些寒意,說道“走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