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五十七分,鄧弗里在清江橋公交站下了車。
出租車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得十幾分鐘之后司機才會忽然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從濕地公園附近來到了清江橋一帶——而在此期間的事情一件都想不起來,還弄丟了上衣。
清江橋算是連接北岸三區與南岸五區的交通樞紐之一,因而在這時候過往車輛仍舊很多。一些白天不允許進入中心四區的大型貨車也在夜里通行,燈光雪亮,聲音隆隆。
鄧弗里將長衫的下擺掖進褲子里,上身穿了司機的外套。先在公交站的站牌下停留一會兒,看那些從橋上駛下來的車。又將視線移到夜空中,微微瞇起眼睛、用余光去找。
很快找到四個有規律閃爍的光點。
那是四架無人機,飛行在大橋的中段上空。與民用無人機的紅黃兩色光芒不同,它們的光是紅藍色的。
是特情局的無人機。這意味著特情局的車隊也剛剛走到大橋中段。
鄧弗里收回目光,開始在車流中尋找其他的東西,并很快將目標鎖定在一輛即將駛下橋的紅色小轎車上。
車主身上有一些“東西”。實際上這些“東西”人人都有。鄧弗里看不到、摸不到它們,但可以感受、影響它們。這種能力并非由修行得來,而來自于某種更高級的、超脫于這個世界的存在。他得到這種能力不算很久,正在慢慢學著適應、控制它。
他集中精神,觸碰車子里那位司機身上的“東西”,并且輕輕一拉。
成功了。
車主是一個30歲的男人。穿白襯衫、西褲、松了領帶,上衣搭在副駕駛座上。檔位之后的杯架上放了兩杯咖啡,一杯喝了一半,一杯還是滿的。他剛剛加完班,回到家之后還得趕通宵。一杯咖啡用來在開車的時候提神,另一杯在晚上工作時喝。
車子要從橋上駛下,前方、右側都有大貨車。他不喜歡這種危險環境,決定超車。
但駕車四十多分鐘,他覺得雙臂的胳膊肘都有點兒發麻——從昨天早上七點鐘開始就在伏案,兩點鐘走出辦公室大樓的時候才略微舒展身體,這時候仍覺得全身緊繃。
于是他晃了晃左臂、輕輕抻了一下子。
或許由于太疲勞、意識遲鈍,動作幅度有些大——碰到了杯子。
兩杯咖啡一起倒在副座上,將上衣打濕了。車主下意識地伸手去夠杯子,但沒夠著。
前方那輛大貨車運的是紅磚。垛上的幾塊紅磚松動,掉落在地,其中三塊湊巧摞在一處,形成個“品”字。
車主去夠咖啡杯的時候,左前輪正軋到那三塊磚上。一塊彈起,擊中底盤。另兩塊立起,沖裂了輪轂。車主聽到兩聲響,下意識地去踩剎車,但發現剎不住了——車子斜斜地旁邊撞過去。
兩分鐘之后,下橋出口被塞住。
紅色小轎車被一輛大貨車絞進車底,這輛大貨車斜斜地橫在路中間。其后兩輛貨車追尾,三輛打車擺成個“之”字。其中還有六輛小轎車、兩輛面包車,同樣被夾在中間。
一輛面包車漏了油。一個車主在行車時吸煙,車子被撞翻之后煙頭掉落在地——油向煙頭流淌過去。
鄧弗里笑了笑,往橋上走。
車禍現場一片慌亂,呻吟聲、慘叫聲、驚呼聲混成一片。后面的車子停了,許多車主試著跑過來救人。鄧弗里從他們中間行過,仿佛雖身在此世間,卻超然物外,沒什么可以影響到他。
事實也的確如此——煙頭終于引燃了汽油,火光乍現,人們驚恐地四處逃散。但鄧弗里迎著那輛被火焰裹住的車子走過去,沒有絲毫畏懼。
十二步之后他越過那輛車子,后者發生一次爆燃。玻璃渣、金屬碎片因這次爆燃往四處飛濺,但全部險險地貼著他擦了過去,僅僅吹亂了他的頭發。
他在人群、停滯的車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