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老生常談……可周立煌卻有了點兒感觸。
他也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某些情緒從什么時候開始發生了變化。如果要細想……大概是在地道中遇到李清焰之后吧。
有詩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周立煌從前沒覺得自己過得特別悲慘,或者說對那些事情感到麻木。他們這樣的孩子不會在閑聊的時候相互討論“你爸爸對你怎么樣、你媽媽對你怎么樣”這種問題。
但聽了李清焰的那些話之后,像是心里有一層薄冰被破開,他覺得自己看到了許多從前本該明白的事。他也第一次試著反思自己可能存在的問題,而不是本能似的將其推給別人。
譬如說,有了李清焰這個“心魔”不是因為自己沒用,而是因為周云亭在成長的過程中深深地傷害了他。他是受害者,錯是他那位父親的。
但這些事可以想,卻絕不敢說。他在心中生出些自我憐憫的情感來,漸覺自己本質上是個好孩子、好人。之所以沒像裴元修那樣年輕有為是因為被周云亭耽誤了,之所以有了心魔是因為被周云亭送去進修班了。
他與母親通話之后不知怎的想起老溫那三個孩子……再一次對這個從前絕不會多看一眼的“老百姓”產生些微妙的同情。
可他絕不敢去找郁家人的麻煩,就想,或許可以做點兒別的事。反正他不想回家,知道老溫的事情之后心情又糟糕,暫沒興趣到會所里同那群人玩兒了。
不如做點別的事情吧。
因此來了美利堅風俗客棧,想這里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底層人。底層人對底層人的事尤其敏感,也許能知道那三匹小馬被丟到哪兒去了。或許當時沒死呢?
但推門之后往大廳里掃了一眼,第一個就看到李清焰——兩人對上了眼。
周立煌怔住、站住。
兩人之間隔了四五步,李清焰一笑,抬起手。周立煌下意識地往后一縮——李清焰就嘆口氣“周公子,就是打個招呼,又不是要揍你。來,這邊坐。”
周立煌漲紅了臉,所幸周圍陰暗,沒人看得見。他深吸一口氣一咬牙,真走過去坐在對面,叫自己冷笑“你現在有膽子揍我?天上可是有一群——”
李清焰沒理他,抬手“給我這位朋友也來一杯水。”
然后看周立煌“你怎么有心情來這兒?”
周立煌哼了一聲,摸出個做工粗糙的硬皮小本往桌面一丟“我來這玩兒,不行嗎?”
李清焰掃那本子一眼,又笑了“門口兒辦的一次性簽證?得兩百塊吧。周公子,交十塊錢進場費就行——下次別被坑了。”
周立煌一愣,瞪眼“這群刁民!”
“人家是美國政府雇員。”李清焰笑著說,“上次一別之后過得怎么樣?哦……那天晚上幸運貓來殺我,但沒得手。我猜猜,是你叫他來的?”
周立煌張了張嘴,覺得渾身發冷。但沒等他開口李清焰說“不對,你承了我一個情,怎么會不知感恩。那就是你爸爸。好吧,兩碼事,今天不跟你談這個——周公子這兩天有沒有什么內部消息,或者新鮮事?”
周立煌長出一口氣,覺得心里一塊大石落了地。他這幾天在北山其實也忐忑——幸運貓去殺李清焰,看起來是沒殺死,他非常擔心對方的報復。白天的時候走到紅陽街道去大概也是因為這種擔憂……心中有一個念頭對他說,也許跟他說明白那次不是自己的意思,會好一些?
但沒想到李清焰只問了兩句,將那事輕飄飄地揭過了。周立煌的心中生出些自己也不樂意承認的感激之情。他想了想,曉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或許類似斯德哥爾摩效應……但明白是一回事,切身的體驗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態度緩和下來,努力以一種自覺不至于顯得太軟弱、同時也不會叫李清焰覺得有敵意的語氣說“嗯……你猜對了。但是我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