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座大石獅子與御賜的“敕造寧國府”匾額,朱漆獸銜雙環大門、東西角門,依舊一如既往向外人宣示此間主人的煊赫。
不過滿城皆知寧國府名存實亡了,寧國府家下的莊屯食邑,充了國庫,大宗一脈斷子絕孫,族長賈薔有名無實,所擁有的經濟大權幾可忽略不計。
會芳園的秋菊又開了,潺潺活水流動成溪,滴水穿石,流過的假山石塊,棱角磨平得光滑圓潤。登仙閣、天香樓、逗蜂軒……荼靡、葡萄、山茶、杜鵑、牡丹、芍藥、海棠……名貴花種應有盡有,開放的,未開放的,此景仍在,斯人已去。
據明代《群芳譜》等記載,古時養花、種花、品花蔚然成風,可謂席卷大江南北,華夏牡丹,以曹州(山東菏澤)最為出名,以養花變成百萬富翁的人,不在少數。
燕京也是如此,以右安門草橋萬花品種、豐臺芍藥享譽京師,西直門外也有花匠鋪。所以,“桂花夏家”的夏金桂一家,因為桂花暴富,不足為奇。
古代已經知道使用溫室、火窖、冰窖,能夠培養出不合時令的瓜果、蔬菜、花種。不過,僅限于富戶,貧人一般沒條件。另外花瓶、品花、插花都是頗多講究,大明文人對此有精彩記錄,這些情況,在賈府也是悉數可見的。
中國的瓜果蔬菜、植物,外國傳進來的不少,包括玉米、番薯、葡萄、小麥、棉花、煙草等,玉米、番薯、煙草在明代早已傳入,史料記載崇禎時期,三尺孩童,莫不吃煙。
賈琮在登仙閣與賈薔、賈蕓吃飯、交談。
那天從東城四牌樓回來,遭受忠順親王府長府官程不識三鞭之辱,由于他穿著隱秘,倒是并未傳開,否則賈赦知曉,怕是免不了一頓毒打。
賈琮分得清什么時候忍、什么時候狠,親王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貴的國家蛀蟲,親王府下的人,此時此刻的他惹不起。但是以賈琮的心性,絕不是這么算了,他能以秀才之身,整死賈珍賈蓉,等到他手握實力那一天,這仇恨,十倍還之。
斗爭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能安安穩穩地生活,他也樂意,但時世不允許。唯有在手握權力的血腥道路上,掃清一切阻攔,賈琮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保護自己和自己人、做他想做的事情、于社稷有益的事情。
程不識那眾目睽睽之下的三鞭,給他后背留下了曲線式的長寬不一的血痕,他這副身體還是太小了。
記得丫頭晴雯見了罵罵咧咧的,“霽月難逢,彩云易散”的小妮子卷起紅袖給他擦藥,杏眼卻不對口地淚光盈盈。顯然晴雯認為琮爺是與人撕打來著,她不慣于挑撥是非、拉幫結派,此事自然不會亂說,而賈琮次日起來雖身體難行,卻咬緊牙關不哼聲,仍舊堅持了他枯燥并且日漸厭惡的請安、學八股、看經典,這種態度作風原本對賈琮那一世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晴雯卻對他刮目相看,大抵盛世出娘炮,賈府找不出另外一個硬漢了。
認識自己很難,活著很難,尤其處處受拘束、掣肘、要忍受幾年弱勢地活著,但賈琮不怕——盡管斗爭使人疲憊,貴族的家庭生活令人齒冷,也許睡覺沒安感,而且他不得不先以入鄉隨俗的方式和他們一樣戴上涂脂抹粉的虛偽面具。
橫掃歐亞大陸的鐵木真說過滅掉你的敵人,搶奪他的財產,擁抱他的妻子和女兒。
野蠻人的斗爭雖然為人痛罵譴責,但進入文明的人類,本質與實質,大抵差不多。區別在于手段,是溫和還是粗暴。
賈琮這匹蟄伏的狼,消滅了新的獵物,又冒出來了更強大的猛虎,等他搏斗。
……
“琮叔、蕓弟,實不相瞞,這東府的宅子,實則是空了。我這族長,還不如不當的好。蕓弟前兒差遣的那樁莊子事務,朝廷一收為國庫,也沒了,他正愁無事可做了。”賈薔長嘆一聲,倒有一種英俊的憂郁,賈蕓雖是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