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對薛寶釵一開始幾年有齟齬,下人多謂之黛玉不如寶釵,主要在為人處世方面,林黛玉那時很不忿,見面每多譏諷,比如薛蟠大鬧薛家那一回,寶釵哭腫了臉,進大觀園淚痕猶在,林黛玉就要諷刺幾句。又比如梨香院吃糟鵝掌,林黛玉說雪雁“我的話你不聽,她(紫鵑)的話你就聽,像圣旨似的”,實是諷刺寶玉聽寶釵“酒要溫著吃”的話,林黛玉不愧“心較比干多一竅”,反應不快點,還真聽不出來。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的事情,都是林黛玉心里防范薛寶釵,她和寶玉原本親密的緣故,兩人的心結,直至十三年薛寶釵“蘭言解疑癖”,才冰釋前嫌。
所以現在林黛玉對薛寶釵不但不譏諷,反而多了一分敬重,人總是因時因地而變,林、薛也不例外。
“以前史大姑娘來了,那才是一屋子的歡樂,琮爺沒跟她談過。”香菱持書問寶釵字,插口道。
香菱平時都是跟著寶釵在大觀園蘅蕪苑,因為那個賭約,薛蟠反而少接觸她了,得以受詩書環境熏陶,性格中有點呆性,“呆香菱情解石榴裙”。因此還加入了詩社,拜黛玉為師,經過沒日沒夜的苦心琢磨,終于作出令人稱贊的“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說得也是香菱自己。
“呆香菱、憨湘云,你們倆個,都是話多的。”薛寶釵可被她們兩個煩透了,相對于她自己,她們倒是顯得天真活潑,不大知世事的了,侯門千金史湘云,不知當票是何物,香菱對待寶玉所說的擔心薛蟠正妻,亦扭頭就走。
“寶玉比他快活,好歹老太太朝夕遣人問候,去年秋天,二舅又欽點學差,寶玉那個厭惡功名的脾性,愈發不想讀書了,把他樂得,可若是二舅回來,總要急一回。”林黛玉分析道“琮弟就不同,二姐姐你最熟悉。”
“總有個庶字,庶出嫡出,不論男的女的,總要艱難得多,如今世上官家娶親的,還論嫡庶,我也是庶出,除了月例,大太太可不給一分銀子,再看三妹妹,為趙姨奶奶的事,煩成什么樣……”賈迎春低嘆。
“琮弟究竟通世道,悟了,上進了,男的不論嫡庶,總能走出去,有個活法,照你們這么說,誰家沒點煩心的事,各自捂住不外傳罷了。真能超然物外,無動于衷,萬事不縈繞于心的,櫳翠庵的妙玉也不能。”薛寶釵道。
黛玉說起寶玉不聽勸說,寶釵心里便頗有失望,勸說寶玉的,除了她,還能有誰,寶釵與襲人差不多是一類人,晴為黛影,襲為釵副,然而終究有所不同。襲人的勸說,是以愛護寶玉為主,對老爺太太敷衍塞責過去就行了,不要求為官之類,甚至不能因為讀書累壞身子。寶釵的理智,是以舉業為要,一次當眾勸說,賈寶玉當場翻臉就走,把個寶姐姐躁得,這還是她,別人怕是要記仇了,寶釵與寶玉,終究不能成為知心之交。
林黛玉要的,是賈寶玉的真心,薛寶釵要的,是寶玉夫人的地位。
早在薛家未進京之時,薛姨媽就大肆宣揚,寶釵的金鎖,要拿玉來配,何嘗不是為金玉良緣留后路呢?
擺在薛寶釵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嫁給寶玉,寶玉有老太太寵愛,又有個貴妃姐姐,能夠維持住薛家的富裕地位。
薛家是富而不貴,先祖是中書舍人,中書舍人是什么官?這只是個小官,明代以來,中書舍人、尚寶司少卿等位置,都是不需要進士出身的京官,某些大佬都可以安排親戚進來,不能左右軍國大事、朝廷重政。別的為官、有爵的,更沒有,目前來看,賈寶玉才是最穩妥的,薛姨媽可謂老奸巨猾,有點先見之明,就是教子無方。
第二個人選是參加科舉的賈琮,但是,賈琮在家里幾乎沒地位,未來的前途,寶釵也不知道,盡管,賈琮入世向上的理念與她吻合。
寶釵說起賈琮通世道,林黛玉又想起揚州辦喪事的事情,沉默不言,晴雯掃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