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盯著賈琮看,角落里的賈琮,也不見他想,亦或者深思,慢悠悠地舉檀木筷夾菜吃。
在大戶人家,尤其是豪門大戶,一句酒令、一首詩詞,便能看出一個人的深淺,大體上古時候無論窮人富人,宴會上面都有各自的游戲,富人高雅,窮人平民化。但是劉姥姥在大觀園行酒令,也能和富人相通。
如李紈出題“觀音未有世家傳”,史湘云答不中,林黛玉“在止于至善”答對了,這即便對于一個古人,文化素養的要求也是極高的,首先需要熟讀四書,其次還要理解四書集注。“在止于”中“觀音未有”,至善就是“世家傳”,又可推到司馬遷的本紀、世家上面。
不熟悉掌故的,自然是如墮五里霧中,像不學無術的薛蟠,只會說“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為人恥笑了。
當然,因為富人的酒令太高雅,他們也不是生來就會,而是從小耳濡目染的,對于平常人來說,缺乏趣味性,聯詩也是如此。
賈琮倒不免想起六年前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為了融入這個圈子,沒少下苦功夫,可要是說白了,這些東西,對現實無用,也就和豪門美眷交流交流。
賈寶玉唇紅齒白“接不下來,你得自罰三杯。”
“慢。”賈琮扭扭身子,因為廷杖傷口尚未完痊愈,他只能坐半邊屁股,隨意斟酌道“妾心欲碎未盡碎,可憐落盡思君淚。妾心碎盡妾悲傷,游子天涯道阻長。”
他這是一語雙關,游子天涯道阻長,兩世為人的感覺,除了自己,無人能解了。
賈惜春眼睛滴溜溜一轉“接的怎么樣?”
林黛玉贊嘆“起承轉合,平仄虛實,無論詩詞,不外乎這八個字,承得對題。既然是《戍婦詞》,當然要思君,欲碎未盡碎,直到碎盡,把寶姐姐說的,都說完了,下邊怎么轉?”
聯詩的難度,可以說比燈謎的難度更高,雖然這支令簽不限韻調,但是兩兩押韻也是必須的,平仄虛實不能犯各種忌諱,都要在短短幾秒之內想出來,可想而知大腦的運轉速度了。
其實賈琮的四句承題,仍舊是八股文的思路,他是八股名家出身,明朝以來的詩詞,都有這種特點,八股痕跡重,缺乏靈性,從這點上說,八股文實在是荼毒萬古,明清詩詞也因此不能超越唐宋。
賈探春道“能在仁華殿的皇帝面前,作御題樂府詩的,怎么能難得住他?輪到寶二哥了。”
史湘云早已急不可耐“二哥哥!快點,我都有了!”
賈寶玉大是無趣,覺得沒意思。
他不是沒有才華,《芙蓉女兒誄》、《姽婳詞》都是才華橫溢,但不能太過于限制他,否則像大觀園詩社的詩詞,賈寶玉都落在最后,賈琮不愧是八股出身的,承題就把路堵得很死,讓賈寶玉想半天沒轉過來“嗷嗷天際雁,勞汝寄征衣……征衣……”
“哎呀!”史湘云急得拍案而起“嗷嗷天際雁,勞汝寄征衣;征衣待御寒,莫向他方飛。”
“寶二爺、史大姑娘都違令了,自罰三杯。”鴛鴦蔥管似的手指一指,賈寶玉不情不愿地喝了,史湘云雀躍道“不行!不行!是二哥哥違令在先的,從我這里改,每人兩句。”
眾人也覺得這樣好,邢岫煙淡淡接道“天涯見郎面,休言妾傷悲。”
“轉得好!”林黛玉拍案叫絕,賈迎春、賈惜春俱一時想不出來,賈探春接道“郎君如相問,愿言尚如郎在時。”
賈母看得復雜難言,縱然她不是很懂詩詞,但是看得出,比起賈琮,賈寶玉是哪兒都不如啊。論詩詞,賈琮的《仁華殿奉御題為黃巢作》,已經傳遍四方,賈政寫信回來說“此詩中原三尺兒童尚能吟誦,今日之琮兒,已為海內文宗”。論八股文,賈寶玉未中秀才,只知玩樂,挑三揀四的,而賈琮無論縣府院、鄉會殿都有拿得出手的范文,成為現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