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向西北而行,途經建昌府,撫州府,臨江府,沿途皆挑著官道走,打尖住店,逢江湖人士問起,即墨云并不隱瞞身份,對于此行目的也毫不避諱,但于其他卻只三言兩語客套敷衍,別人碰了釘子,知他并無結交之意,也就不再自討沒趣。
有時路經自家店鋪,自有藏淵閣的人出迎接待,有時行至荒郊,不著村店,便尋一水源,就地生火煮食,夜里與嵐兮共聽林海濤聲,同觀星辰明月,閑談說笑,自在逍遙,如野游一般,至夜深,即墨云與老于在外搭帳歇息,嵐兮獨宿于馬車之中,如此行了十來日,一路相安無事。
這日晌午,到達袁州府,三人撿了家齊整客棧,打尖住店,老于自去打點一切,不在一處吃飯,兩人相鄰而坐,大堂內只有稀稀拉拉桌客人,瞧裝扮,不過是普通商旅,兩人也未放在心上,叫了桌酒席,飲茶閑話。
等到小二將食饌鋪下,嵐兮雙目一亮,將茶杯一放,不等即墨云動筷,已先自夾了塊荷葉粉蒸排骨,開懷大嚼,砸吧有聲,不過三兩口便將骨頭剔出,“當”地一聲吐到桌上。
嘴里的排骨肉尚未咽下,筷子又伸向那道紅亮鮮香的清蒸紅鯉,微微猶豫,筷子一歪,在旁邊那道菜里插了顆燙乎乎的香酥肉球往嘴里送去,入了口方嫌燙嘴,一面張嘴拿手扇風,一面向外哈氣。
那幾桌客人初見二人風姿仙骨,俱都品頭論足,暗暗納罕,但見了嵐兮這等狼吞虎咽的粗魯吃相,頓覺大煞風景,又頻頻搖頭,只嘆人無完人。
即墨云夾了一大塊清蒸紅鯉到自己碗里,一面耐心剔刺,一面笑道“每次吃東西,就跟有人要與你爭似的,你早晨吃的也不算少,斷不至于餓成如此吧?!?
她邊嚼邊道“這你就不懂了,這菜未必見得有多香,我也未必見得有多餓,但如果吃飯時,有人能與你爭上一爭,吃起來可就香多了,只可惜你不懂這其中滋味,我只好自己與自己爭了?!?
“你倒是吃得香,也不在乎他人笑話?!?
即墨云一邊打趣,一邊夾起剔完刺的魚肉送到她碗里,他知道嵐兮嫌吃魚麻煩,若無人幫她剔刺,哪怕她再想嘗嘗,也絕不會碰這道清蒸紅鯉的。
投桃報李,嵐兮夾了塊紅燒肘子到他碗里,眼波流轉,向四面暗暗嘲笑她吃相的人,巡脧一番,那些人被她美目一掃,紛紛止笑,埋頭吃飯。
她滿不在乎道“別人要是喜歡笑,便由著他好了,我吃我的,他笑他的,有什么相干,要是活著處處得依他人眼色行事,小心拘謹,惶惶終日,豈不受累?”
她刻意提高音量,好叫在座眾人都聽得清楚,眾人有的汗顏,有的稱奇,有的皺眉,有的視她為異類,神情各異,但嘲笑的卻沒有了。
“我真好奇,你這性子到底是怎么養出來的?”
即墨云本想這般問問她,可他的話還未出口,門口便先傳進一陣清朗的笑音“哈哈哈,姑娘說得好,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姑娘如此率真灑脫,世所罕見,委實難得。”
眾人目光皆隨笑音望去,卻見一位白面書生款款而來,他頭戴逍遙巾,身著白布衫,腳蹬白布靴,手執一管白玉笛,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面容英俊,彬彬斯文。
他笑容可掬,行至二人桌前,淺淺一揖,抬眼一看,一雙眼睛先定在嵐兮身上,微微愣神,待移至即墨云,又不禁暗暗將他細細端詳,瞥眼見桌上還放著一樣物事,以綢緞包裹,看外觀像是個長長的木匣子。
他這番不動聲色地審視下來,不過瞬息之間,隨即笑容更盛“在下姓關,草字山月,還未請教賢伉儷尊姓大名?!?
兩人亦放下筷子,回了一禮,對于“賢伉儷”這樣的誤認,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嵐兮初時還會否認,但漸漸也就懶得解釋,將錯就錯了,至于即墨云,他對外人本就不茍言笑,別人是否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