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
趙重幻好不容易逃脫了王縣令的一片拳拳好意,無比慶幸道:“張四哥,你簡直就是我的大救星啊!”
張四既錯愕又好笑:“你的真救星來了!”說著一努嘴,示意她看向不遠(yuǎn)處縣署大街邊的一棵柳樹下。
趙重幻定睛看去,心里竟不由自主地莫名突了一下,眉尖也禁不住顫了顫———
晴光斜照、楊柳依依下,那長身玉立著的人居然是謝長懷,他身邊還有位青衣小廝,小廝手中拎著一個素雅布包。
謝長懷換去了一清早在昭慶寺的那件月白錦袍,改著一襲天水藍(lán)的褙子常服,戴著碧玉鑲嵌的軟腳幞頭,足踏素白金紋軟靴,整個人挺拔筆直,側(cè)帽風(fēng)流,落在春光里似巍巍玉山,教人不愿轉(zhuǎn)目。
路上來往的路人張目顧盼,甚至有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繼而差點撞上行道邊的樹木者。
果然男子美貌,亦是禍水!
趙重幻忍不住好笑地腹誹。
他也看見了她,清冷淡漠的眸子驀然染上笑意,驟似春風(fēng)微行水上,皴波漣漪,悠悠蕩漾。
趙重幻剛待上前,后面卻聽見隗槐的大嗓門:“重幻,誰找你啊?你大哥嗎?”然后肩上一沉,那家伙的一只胳膊大咧咧落在她右肩上。
見此,謝長懷唇角的笑頓若西風(fēng)吹流云,一瞬間消失不見。
趙重幻下意識躲開隗槐,回頭笑道:“我還有點事,你隨張四哥他們一起走吧!”
這時隗槐才發(fā)覺對面柳樹下站立著的那翩翩佳公子的優(yōu)雅身姿。
他不由咽下口沫,莫名有些忌憚謝長懷,他有點結(jié)巴道:“那,那我們先走,那什么,傍晚去你家尋你打馬!”
趙重幻笑:“好的,你睡足吃飽來尋我!阿昭也會玩的!”
隗槐高興地點點頭,一雙眼偷偷又瞄了瞄謝長懷,趕緊追上張四他們走了。
閑雜人等都散了,謝長懷才緩緩蹀踱而來,小廝依舊恭敬站在原處。
他走近她,神情柔和地對她微微一笑:“以為你一夜沒休息早該散衙了,不過卻還是想來碰碰運氣,看來今日謝某運氣不錯!”
他眸色自若,從容不迫,并無今晨初結(jié)識的生疏客套,言辭口吻更好似彼此早就熟悉了一般。
也許是因為她與他結(jié)識的方式過于特別所產(chǎn)生的后果!
今日之前,她與他還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如同星河遙望的勾陳與北落師門二星,各自安身立命在不同的軌跡中,絕無相逢的可能。
但是在昭慶寺那恐慌痛楚的一刻,她竟沒有接受最熟悉的同僚的幫助,卻將全部的信任托付給了眼前這個男子,如此莫可名狀的信任教她至今也心生費解。
信任,或許來自于看見他搶救柳承宗時的心無旁騖,亦或來自于他毫不遲疑奔過來握住她腕子的修長的手,抑或來自于天命里某一剎那的不守尋常……
她其實并不能解釋清楚自己本心的意味,可是這個人就是于無聲無息間令她揭開假面,令她袒露困境,甚至分享了她的秘密。
荏苒一枝春,恨東風(fēng)、人似天遠(yuǎn)!
趙重幻的腦中驀然又浮現(xiàn)出柳問卿送給顧回那闋清詞中的句子,依舊記得彼時乍然入眼時,她心底的恍惚,還有再次望見他時那一瞬心中的莫名異動,這些感觸層層疊疊,如煙如縷,可望不可及。
她知道,這個人,教她一時忐忑了。
很快,她斂住自己心上越嶺翻山、曲徑通幽的波動,摒住心神,趕緊恭敬抬手行禮道:“謝小相公有禮了!”
“喚名字吧,長懷!不必相公長相公短的,總讓我覺得自己跟賈平章一般老氣了!”謝長懷唇角輕揚,打趣道。
趙重幻垂眸也笑,微微點頭。